黑色的防弹SUV如同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碾过蒂华纳深夜破败的街道,将“龙宫”餐馆那片狼藉、血腥和烛光远远抛在身后。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和阴影飞速掠过,映照在陆少华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
车内空间宽敞而奢华,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与陆少华身上残留的血腥和硝烟味形成刺鼻的对比。高级隔音材料几乎完全滤掉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引擎低沉平稳的嗡鸣和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营造出一种极不真实的静谧感。
赫克托·罗德里格斯靠在宽大的座椅里,闭目养神。一名保镖用熟练的手法为他手臂上那道被流弹擦伤的伤口进行更专业的消毒和包扎。另一名保镖则警惕地注视着窗外和前方道路,手始终没有离开腋下枪套太远。
陆少华坐在赫克托对面的座位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仿佛仍在为刚才的惊魂时刻感到后怕,完美扮演着一个受惊平民的角色。但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敏锐地感知着车内的一切——每个人的呼吸频率、肌肉的紧绷程度、甚至空气中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车辆并非驶向医院,而是朝着城郊赫克托私人庄园的方向疾驰。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过了许久,当保镖完成包扎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后,赫克托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蕴含着权力和残忍的眼睛,此刻没有丝毫疲惫,反而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锁定在陆少华身上。
“El té está a su lado.” (茶在您旁边。)赫克托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陆少华微微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侧头看到身旁的小桌板上确实固定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杯,杯口还冒着丝丝热气。
“Gracias, se?or.” (谢谢,先生。)他连忙用带着口音的、略显生硬的西班牙语回应,伸手去拿杯子,指尖甚至配合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拧开杯盖,小心地吹了吹气,啜饮了一小口。温度适中的红茶,加入了些许蜂蜜和柠檬,有舒缓神经的作用。这细节让陆少华心中微动——赫克托此人,绝非只有残暴的一面。
然而,这杯茶绝非仅仅是关怀。
“Ese movimiento para detener la hemorragia…” (那个止血的动作…)赫克托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闲聊,但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颗小心翼翼的探针,“…muy profesional. No es algo que se aprenda en una cocina.” (…非常专业。不是在厨房里能学到的东西。)
来了。正式的试探开始了。
陆少华的心脏微微一缩,但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和一丝被看破的窘迫。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
“Yo…”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眼神有些游移,“…antes, en mi pais… trabajaba en lugares… no muy seguros.” (…以前,在我的国家…在一些…不太安全的地方工作过。)
回答依旧含糊,延续了之前的说辞,但这次,赫克托显然不打算让他轻易蒙混过关。
“?Lugares no seguros?” (不太安全的地方?)赫克托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陆少华身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Soldado? ?mercenario? ?policia?” (士兵?雇佣兵?警察?)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陆少华的心防上。尤其是“警察”一词出口时,车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两名保镖的眼神也骤然锐利了几分。
陆少华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被侮辱般的、混合着恐惧和急切辩解的神情:“?No, se?or! No policia!” (不,先生!不是警察!)他的反应激烈而自然,完美契合一个可能有着黑暗过去却对官方身份极度排斥的流亡者的心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堪回首的痛苦:“…proteccion. Seguridad privada. En minas… a veces… conflictos con tribus locales… o bandidos.” (…保护。私人安保。在矿上…有时候…和当地部落…或者土匪有冲突。)
这个说辞比之前的“动荡地区”更进了一步,提供了一个相对具体、在第三世界国家也算常见的背景——为资源公司提供武装安保,与地方武装或盗匪发生冲突。这既能解释他的军事技能,又能避开“政府特工”这个最敏感的雷区,同时“冲突”一词也留下了模糊空间,足以涵盖许多见不得光的行动。
赫克托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眼神深邃,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Y el cuchillo?” (那么,刀呢?)他突然又抛出一个问题,看似跳跃,实则致命。
陆少华心中猛地一凛。他藏在厨房暗格里的那把特制军用匕首!赫克托怎么会知道?是之前搜查时被手下发现了?还是…他只是在诈自己?
电光火石间,陆少华做出了判断:不能承认! 承认就等于暴露了远超普通安保人员的戒备心和隐藏手段。
他脸上露出十足的困惑和茫然:“?cuchillo? Se?or, yo solo uso cuchillos de cocina… para cortar verduras y carne.” (刀?先生,我只用厨刀…切菜和肉。)他的眼神纯洁得像个真正的厨子,甚至还带着点被问懵了的无辜。
赫克托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目光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然后,赫克托忽然靠回座椅,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bien.” (很好。)他说道,语气莫测高深,“Un chef con experiencias… coloridas.” (一个经历…丰富多彩的厨师。)
他不再追问,转而说道:“mi hombre, diego, te debe la vida.” (我的人,迭戈,欠你一条命。)话题似乎又绕回了感激,但语境已完全不同。“Eso no es algo que se pague con dinero.” (这不是用钱能偿还的东西。)
“No era nada, se?or. cualquiera hubiera hecho lo mismo.” (没什么,先生。任何人都会这么做。)陆少华谦卑地低下头,试图将救人的行为轻描淡写。
“No.” (不。)赫克托斩钉截铁地否定,声音里带着一种冷硬的权威,“La mayoria de la gente se orinaria en los pantalones y se esconderia bajo una mesa. tu no.” (大多数人会吓得尿裤子,躲在桌子底下。你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变得极具压迫性:“mantuviste la calma. Evaluaste la situacion. Actuaste con precision. Salvaste a mi hombre. Eso… tiene valor.” (你保持了冷静。评估了形势。行动精准。救了我的人。这…很有价值。)
“El mundo aqui es diferente a tus minas, muchacho chino.” (这里的世界和你待过的矿场不一样,中国小子。)赫克托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蛊惑力,“Aqui, la debilidad es un pecado mortal. La fuerza… y la inteligencia… son la unica moneda que importa.” (在这里,软弱是致命的原罪。力量…和智慧…才是唯一重要的货币。)
他并没有直接抛出橄榄枝,但每一个字都在为招揽做铺垫,都在描绘一个弱肉强食、崇尚强者的丛林法则,并暗示陆少华拥有的正是通往这个世界顶端的通行证。
“tal vez…” (也许…)赫克托拖长了语调,目光再次扫过陆少华那双看似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estás desperdiciando tu talento friendiendo wontons.” (…你在炸馄饨上浪费了你的才华。)
就在这时,车辆缓缓减速,穿过一道气势恢宏的锻铁大门,驶入一座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庄园。高墙、探照灯、巡逻的持枪警卫…无不彰显着主人拥有的巨大财富和权力。
赫克托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少华最后一眼。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探究,有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还有一种猎人发现珍贵猎物的兴奋。
SUV在主宅前稳稳停住。
车门被保镖从外面打开。
赫克托率先下车,在一众手下恭敬的迎接中,头也不回地向宅内走去。
陆少华在保镖的示意下,也跟着下了车。他站在奢华却冰冷的庄园中,抬头望了望蒂华纳被光污染映成暗红色的夜空。
赫克托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他知道,那看似随意的闲聊,实则是一场步步惊心的审讯和招揽。
自己勉强过关,但也彻底被这位毒枭盯上了。
“浪费才华炸馄饨”?
陆少华微微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在无人看见的瞬间,变得如同他藏在暗格中的军刀般冰冷而锐利。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而他手中的筹码,似乎比预想的,要多那么一点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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