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昏厥倒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死了。
但没想到，在一个老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中，他又恢复了意识。
“小同学，你醒了？是谁掐的你？都把你掐窒息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叫他们班主任过来，处分他！这些小孩不学好，怎么还搞霸凌呢！”
闻人敛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不记得也没事。到时候我调下监控，就知道是哪个鳖孙了。小娃娃，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
“真没事？”
那个图书管理员不确定道。
“没事。”
“那好吧，你还记得那个对你动手的鳖孙吗？我去监控室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会。等抓到人后，我们就立刻报警！”
还没等闻人敛解释，那个老人已经朝监控室走去了。
闻人敛垂眸，站在原地。
因为并没有镜子，所以他看不到脖子上的勒痕。
倒是路过的同学看到，都避开了他，往另外的方向走。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学生放到大厅借记台上的一本书。
在他看到封面的时候，他的心脏仿佛被触动了。
那本书的名字叫——
《如何谈论死亡》。
谈论死亡？
为什么要谈论死亡？
他拿起了那本书。
也就是这本书，让他开始踏足哲学的领域，一项完全不同于闻人旗远和穆妤两人为他规划的领域。
很多时候，闻人敛都会想，如果那天没有看到那本书，没有捡起那本书，那他会不会活下来？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陷入了生死的挣扎徘徊中。
一部分痛苦的身体反应告诉他，死掉吧，就这样死掉吧。你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但一部分阅读完这本书的思维告诉他，对人生产生疑惑的不止是你，还有很多人，比如这本书的作者。
你不好奇他的结局吗？
他最后也会和你一样自杀吗？
两种不同的情绪在闻人敛的心中翻涌。
有时候他会倒出一大片药，直接吞下去，他想着：就这样死掉吧。
有时候，他对着面前的书籍，如痴如醉，甚至崩溃到落泪。
他想：对，这个作者说的太对了。
他在一本早就去世的作者的书籍中，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痛苦挣扎的前辈，还有他的一生。
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昭示着他和前辈一样的困境，又或许即将面临的同样结局。
原来世上不止是我一个人，在我出生前，早就有人已经经历过了。
他在这些字体中，感受到了共鸣。
高中三年，他一直泡在图书馆。
他开始看书。
看哲学书、历史书、小说、散文、心理书……
他涉猎了数不清的书籍。
直到某天，他合上书，终于熬过了那场抑郁时期，不再极端地轻生。
他的心绪平和，甚至开始思考不同的死亡方式，会有什么样的痛感体验。
就像某位前辈说的那样——
有些时候，我对一切都毫不在乎。又或者说，我在等待一场通向死亡的意外。
大学时，他并没有选择金融学或者工学，而是选择了哲学。
在面对父母的恼凶成怒后，他异常平静。
他早就在那痛苦的三年期间，用了无数知识和思想论证了一个结论——
并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本能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闻人敛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他与自己和解。
————
自从闻人敛从张庆茹所在的病房中离开后，闻人敛的整个精神识海开始失控了。
和闻人敛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们三个被许多仇恨、恐惧、抑郁的情绪包裹着，像是三艘正在暴风雪中的小船一样，来回飘荡。
上一秒可能还是得奖的开心，下一秒可能就是想要杀死自己的恨意。
无数情绪在他们的周围穿梭着，让他们应接不暇。
也就是在这种他们自顾不暇的情况下，那个白色出口却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有时候只是一个后退，就能直接逃出闻人敛的精神识海。
“闻人敛又在逼我们离开！”
王蛰惊呼道。
“废话！”
计蒙扯住某一团黑色压抑的情绪，然而下一秒，情绪就飘到他的脑海中，怎么都抓不住。
他语气急迫：“怎么回事？这些情绪我们只能被迫接受吗？”
他不是不能接受闻人敛有负面情绪，只是他向来反抗惯了，猛的出现一种“只能被迫接受负面情绪”的心情，自然有了抵抗心理。
如果他能让这些负面情绪互相切磋就好了。
王蛰哼了一声：“计蒙，你要是受不了，就先离开！我和林正衡两人还能顶得住！”
计蒙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林正衡被这些负面情绪干扰着，居然还想着再进一步，接受更多的负面情绪，被旁边圆润跳过这些黑色情绪的王蛰拦住了：
“林正衡你疯了吗！你要去干嘛？”
“或许我们接受了更多的负面情绪，闻人敛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还没等王蛰回答，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压抑多变起来。
在这些碎片化的记忆中，他们看到了很多场景。
有闻人敛安静上课的。
有闻人敛交给同桌银行卡的。
有他变卖家产的。
因为这些记忆闪的太快，浓烈的情绪也随之扑面而来，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注意闻人敛到底在经历什么。
但是看着距离他们仅一步之遥的出口，他们很清楚，这是闻人敛的自我保护。
就在记忆闪过图书馆的那面镜子，闻人敛掐住自己的脖子，一脸平静时，整个精神识海却变得更加动荡不安。
宛如台风暴雨般的情绪席卷到了整个精神识海，然后，在某个临界值，猛的炸开。
他们三个勉强抓住记忆中的某些稳定的建筑，才不至于被吹回出口。
直到，精神识海中出现了很多的字。
那是一个个黑色的字。
字体出现的地方，那个地方都会安稳下来，变成普通的海面。
可是字体的出现，又总会在海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坑里的台风越来越猛烈。
严重到似乎要把整个海面都掀起，才肯罢休。
海浪动荡了一阵又一阵，直到恢复一时的平静。
他们看到闻人敛在对着一本书流泪。
泪水打湿在黑色的印刷体上，他喃喃道：“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
无数的字体冲他的精神识海里冲击，一点点洗刷海面上的龙卷风。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长时间，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闻人敛的声音——似乎是在对谁说的——平静且释怀：
“我想成为一名道士。不是商人，也不是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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