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像是从萧红雪灵魂深处挤出的最后一点残渣。
当“我，遵命”这三个字落下时，她整个人都虚脱了，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骨头，软软地瘫在地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从她做出这个选择的瞬间起，她就不再是昊天圣地的圣女萧红雪。
她只是一个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出卖宗门、出卖信仰的……叛徒。
主室内，一片死寂。
楚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工的、染血的艺术品。
“咔哒。”
一声轻响。
是凰曦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暖玉的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慵懒地站起身，华美的凤袍拖曳在地，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瘫软的萧红雪面前。
高跟的凤履，停在了萧红雪的眼前。
“呵……”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带着无尽的讥讽与俯瞰众生的傲慢。
“恭喜你，做出了唯一的正确选择。”
这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萧红雪的心上。
唯一的，正确的选择？
萧红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的血肉之中。
“选择？”
楚墨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平淡，却带着一种解剖猎物般的冷酷。
他踱步上前，站到凰曦月的身旁，垂眸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彻底失去灵魂的女人。
“不，这不是选择。”
他纠正着凰曦月的话，但那语气，却比凰曦月更加残忍。
“这只是一个溺水者，在沉入水底前，拼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而已。”
“无关对错，只关生死。”
他的话，精准地剥开了萧红雪用“自由”编织的最后一块遮羞布，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名为“求生”的本能。
萧红雪的身体，僵住了。
是啊。
什么自由？什么新生？
她只是怕了。
怕了那种永无止境的折磨，怕了那种日复一日的诛心，怕了那种尊严被反复碾碎的绝望。
她只是……想活下去。
哪怕是以一种最卑劣，最无耻的方式。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楚墨对她的内心活动洞若观火。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那双抬起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平视。
“很好。”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一缕微弱的，仿佛蕴含着春天万物复苏气息的绿色光点，缓缓凝聚。
那是【枯荣】之力。
“一个忍辱负重、九死一生逃回宗门的英雄，脸上应该带着疲惫与伤痕，而不是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死气。”
他的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
那缕绿色的光点，被他轻轻点在了萧红雪的眉心。
一股温润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瞬间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因为长期精神折磨而干涸的经脉，仿佛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那惨白如纸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整个人，虽然依旧狼狈，但眉宇间那股死寂之气，却被一股倔强的“求生”之意所取代。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残酷战场上爬下来，虽然身心俱疲，但意志仍在燃烧的女战士。
这……这是……
萧红雪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在帮她？
帮她恢复？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楚墨接下来的话，彻底击得粉碎。
“记住这种感觉。”
楚墨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是我赐予你的‘演技’。它会让你接下来说的每一个谎言，都显得更加真实。”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寒刺骨。
“你眉心的烙印，我只是暂时压制了它的痛苦，只要我一个念头，那份灼烧神魂的滋味，会比之前痛苦百倍，千倍。”
“所以……”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扎入萧红雪的识海。
“演好你的角色。”
“若是演砸了……”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语所带来的恐惧，却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加恐怖。
萧红雪浑身冰凉。
她明白了。
这哪里是恩赐？
这分明是给她这只提线木偶，换上了一件更华丽的戏服，让她能在接下来的背叛大戏中，表演得更加卖力，更加逼真！
何其……歹毒！
“那么，我们来做第一次排练吧。”
楚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像是最严苛的导师，开始为她“说戏”。
“你现在，已经成功逃出了我的‘魔爪’，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昊天圣地的山门前。”
“你见到了你的师尊，昊天圣地的大长老。见到他的第一面，你会做什么，说什么？”
楚墨的问题，像是一道命令。
萧红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回答。
“我……我会跪下……告诉师尊……你这个魔头……对我和宗门所做的一切……让他……为我报仇……”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
“错！”
楚墨厉声打断了她。
“大错特错！”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萧红雪，你的骄傲呢？你身为昊天圣女的尊严呢？”
“一个刚刚虎口脱险，受尽屈辱的天之骄女，在见到最亲近的师长时，第一反应不应该是仇恨，不应该是告状！”
楚墨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魔力。
“那应该是……委屈！”
“是找到了靠山的委屈！是所有坚强瞬间崩塌的脆弱！是扑进师长怀里，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哽咽！”
“你要哭！但不能嚎啕大哭，那会显得你很懦弱，你要流泪，是那种咬着嘴唇，拼命想忍住，却怎么也忍不住的，无声的眼泪！”
“你要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而是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师尊……我……我回来了……’”
楚墨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
他不仅在描述一个场景，他甚至在模仿那种语气，那种情绪。
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尽了委屈的昊天圣地圣女。
萧红雪，彻底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板，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这个魔鬼……
他……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比她自己，更懂得如何去博取师尊的怜惜？
他怎么能将人心的软弱与情感的宣泄，拿捏得如此精准？
这已经不是算计了。
这是妖术！
一旁的凰曦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眼中异彩连连。
她忽然掩唇轻笑。
“亲爱的。”
她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你若是不当这万妖殿的帝君，去凡间开个戏班子，怕是也能成一代宗师呢。”
这句话，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再次捅进了萧红雪的心里。
原来……
在她这里是关乎生死存亡、宗门荣辱的弥天大谎，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戏”而已。
萧红雪的心，彻底死了。
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听明白了吗？”楚墨冷冷地问。
“……明白了。”萧红雪麻木地回答。
“很好。”
楚墨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现在起，到我们出发之前，你就在你的房间里，好好揣摩你的角色。”
“我会随时，抽查你的‘演技’。”
“现在，滚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萧红雪如蒙大赦，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逃回了那间属于她的，如同囚笼般的耳室。
石门，重重关上。
主室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楚墨转身，看向凰曦月，脸上那股冷酷的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带着玩味的笑意。
“怎么样？我的剧本，还算精彩吧？”
凰曦月伸出双臂，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她那双璀璨的凤目中，全是兴奋与期待。
“精彩绝伦。”
“不过，主角已经就位，我们这两个最重要的配角，是不是也该定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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