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安脸都红起，难得的害羞，也不说话，
一边兰香兴奋道：
“二哥，咱家真能箍新窑？”
孙少健笑了笑，
“兰香，你二哥话还不相信？到时给你单独一个窑洞，那炕又长又宽，你想怎么睡都成。”
窑洞里，油灯如豆，却将每个人脸上那兴奋与期盼的神情映照得格外明亮……
这会晚饭都吃了一个多小时，却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一家人依旧围坐在炕桌旁，目光都聚焦在刚刚通过考核的孙少健身上，仿佛此刻已经穿上了那身令人羡慕的司机工装。
“少健，快跟妈说说，这开汽车，到底能挣多少钱哩？”
母亲忍不住又问起，她是一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懂的，
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对“公家”的工资毫无概念。
但如今自个崽子要当卡车司机了，她这当妈的眼神里既有好奇，更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她们这个家太需要有这种‘希望’了，
这样大儿子也不至于这么累，家里要是富裕点，也能帮衬点自个苦难的大女儿，还有两个小外孙、外孙女。
孙少健笑了笑，其实他先前都说好几遍了，不过自己母亲问，又说了一遍，清了清嗓子，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
“妈，这开卡车的工资，跟咱地里挣工分其实差不多，它也是分等级的，像大哥是一队队长，又是壮劳力，工分自然就高，一天忙乎下来能拿个满工分，像那些偷奸耍滑，磨洋工的，能拿个三四工分算不错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给家人听，
“像我这样的新手司机，刚进去算是‘副五级’吧，一个月基本工资大概有四十来块钱！”
“四十块？！”
母亲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炕沿上滑下去，他忙一把给搀扶住，笑着道：
“妈，你稳着点！”
她一年到头辛苦，又是女子，没多大力气，加上年纪大，身体也不成了，年底统计工分能见到三十块现金就谢天谢地了！
这相当于她一年的收入！
孙玉厚也猛地坐直了身子，旱烟都忘了抽，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这还不算完呢，”
孙少健继续道，
“要是干得好，考了等级，最高的一级驾驶员，一个月基本工资能拿到八十二块！”
“八十二块？！”
这下连一向沉稳的孙少安都失声惊呼，他带领一队社员没日没夜地干，整个一队社员加起来，也不敢想一个月能挣这么多。
“而且，这还只是基本工资。”
孙少健语不惊人死不休，反正他有空间在，里面的各种农产品应有尽有，这边多‘吹嘘’一些，往后就能大大方方多补助一些家里，
况且他也并没吹嘘，讲得是事实而已！
“出车还有补贴，跑长途，一天差不多能补一块钱，就是在市区跑，一天也能补六毛钱，
这么算下来，如果一个月光出车补贴，又能多出二三十块，
所以啊，一个勤快司机，一个月拿到手六七十块钱，一点都不稀奇！”
他还没说额外的‘捎带’灰色收入。
窑洞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油灯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每个人都被这串数字砸晕了。
六七十块！这是什么概念？
双水村一个壮劳力，一年到头风吹日晒，扣除口粮钱，能分到手的现金也就一百来块出头。
这还是在今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的基础上，要是碰到个灾年，别说挣钱了，还得倒欠队里口粮。
孙少健一个月的收入，就能顶上一个好劳力大半年的工分！
这差距，如同天堑！
大姐兰花抱着已经睡着的狗蛋，喃喃道：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孙少健看着家人震惊的样子，笑了笑，又补充了更让他们心动的部分，
“妈，大姐，其实啊，工资和补贴还只是明面上的，当司机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好处。”
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这个行当心照不宣的神秘感，
“跑长途，帮人捎带点东西，人家能不念你的好？人情往来就有了。
到了外地，用咱们这边的特产，换点那边的紧俏票证，什么布票、油票、糖票，都不难。
有时候拉农产品回来，单位还能分点好粮食，
还有啊，单位经常发肥皂、毛巾、手套这些，不花家里的票，能省不少钱呢！”
他这番描述，勾勒出的不仅仅是一个高薪职业，更是一个拥有极强物资调配能力和社会地位的“人上人”形象。
在这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票证重于一切的年代，司机所拥有的隐形福利和能量，确实堪比一些干部。
“这……这真是……”
孙玉厚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颤抖的手重新点燃早已熄灭的旱烟，猛吸了几口，
仿佛要通过那辛辣的烟雾来确认这不是梦，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也只有当初玉亭进了太原钢厂当工人时才有过，
都多少年哩！
母亲已经又开始抹眼泪，这次是纯粹的、喜悦的泪水，
“我娃出息了，真出息了，往后……往后咱家的日子有盼头了，健健嘛，这么好的工作可一定要好好干，还有那位王经理，咱也得好好感谢人家。”
“妈，我知道，你就放心好了，等儿子挣了钱，好好孝顺你们，你哭甚哩，这是好事嘛！”
“好好……”母亲抹了两把眼泪，
”妈不哭，不哭，这是高兴哩！”
孩子们虽然不懂具体数字，但感受到大人们的狂喜，猫蛋拿着那颗没舍得吃完的大白兔奶糖，在炕上高兴地打滚，
还嚷嚷着，
“二舅舅挣大钱了，能给猫蛋狗蛋买好多好多糖！”
大人们也是忍不住笑起，
连睡梦中的狗蛋，嘴角都仿佛带着笑。
一家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遐想之中。
孙少安看着弟弟，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家，因为孙少健他的这一步，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丝挣脱贫困、走向富裕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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