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大最大的礼堂,今夜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雷雨》公演的海报张贴在入口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印着主要演员的定妆照——沈皎洁饰演的周萍眉头紧锁,眼神忧郁,占据着中心。离开演还有半小时,检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喧嚣的人声混合着暑热,在初夏的夜晚发酵出一种躁动而期待的气氛。
后台更是忙得像一锅滚开的粥。化妆镜前挤满了人,粉扑飞扬,发胶的味道刺鼻。社长嘶哑着嗓子,拿着对讲机做最后的统筹,声音已经劈叉:“灯光!灯光最后确认一遍cue点!道具组,最后检查一遍酒杯和信笺!演员!演员都到位没有?周萍!四凤!”
沈皎洁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已经穿好了周萍那件略显宽大的灰色长衫。化妆师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上最后一点底色,让他的脸在强光下显得更加苍白憔悴,符合人物后期的绝望心境。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沁出薄汗,不是因为怯场,而是一种即将交出最终答卷的、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郑重。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透过镜子,他看见尹如月已经扮上了四凤的妆,穿着素净的蓝布旗袍,头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眼神清澈,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别紧张,”她声音很轻,只有他能听见,“你已经是周萍了。”
沈皎洁深吸一口气,抬手覆盖住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指尖传来她皮肤微凉的触感,奇异地平复了他内心的躁动。“嗯。”他点了点头,镜中的眼神逐渐沉淀下来,染上了周萍特有的、被命运裹挟的压抑。
就在这时,后台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社长赶紧迎了上去。只见几位校领导陪着一位气质卓绝的中年女士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套装,颈间系着一条淡雅的丝巾,妆容精致,步伐从容,脸上带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正是林氏集团的掌舵人,白淑媛。而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时尚、表情略带不耐烦的少女——林卿卿。
“白总,您能来真是我们的荣幸!”社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白淑媛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忙碌的后台,最终落在主要演员们身上,尤其在沈皎洁和尹如月这边停顿了一瞬,笑容加深了些许:“同学们辛苦了。期待你们的精彩演出。”她的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林卿卿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偶尔抬眼打量一下周围,眼神里带着一种出身优渥者惯有的、对校园活动的轻微蔑视。她的目光掠过沈皎洁时,顿了顿,似乎对他那身民国装扮和刻意营造的颓废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好奇,但很快又移开,撇了撇嘴。
校领导恭敬地将白淑媛母女引向第一排预留的最佳位置。她们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后台激起了一圈微澜,但很快又被临演前的紧张所淹没。
“那就是林卿卿和她妈妈?”王莉凑到沈皎洁身边,小声嘀咕,“气场真强啊。”
沈皎洁“嗯”了一声,目光却追随着白淑媛的背影。那道目光虽然短暂,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自己不仅仅是舞台上的一个角色,更是被放在某个看不见的天平上衡量着。
尹如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专心演出。”
大幕,在观众席灯光暗下、掌声响起的那一刻,缓缓拉开。
周公馆压抑的客厅被精心复原在舞台上。演出开始了。起初,沈皎洁还能感觉到台下近千双眼睛的注视,尤其是第一排那道格外锐利的目光。但当他开口说出第一句台词,当他沉浸在周萍与繁漪、与四凤的复杂纠葛中时,外界的一切便都模糊了。
他不再是沈皎洁,他就是周萍。那个渴望挣脱牢笼,却懦弱、矛盾、最终被命运碾碎的周萍。他将几个月来对角色的理解,以及自身那种对不可控能力的隐约恐惧,完美地融入了表演中。当他对繁漪爆发时,那种压抑已久的痛苦和绝望极具穿透力;当他面对四凤,诉说渺茫的希望时,眼神里的那点微光又脆弱得让人心碎。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演员的台词和舞台的音效在礼堂回荡。在第四幕高潮,周萍得知真相、精神彻底崩溃的那场戏,沈皎洁站在舞台中央的追光灯下,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用一种近乎嘶哑的气声念出那段独白时,台下甚至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第一排,白淑媛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坐姿,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收紧。演出过半时,她微微侧头,对身旁心不在焉的女儿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这个演周萍的男生,叫沈皎洁是吧?”
林卿卿正低头刷着社交媒体,闻言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嗯,好像是的。怎么了妈?”
“情绪爆发力不错,底层挣扎感抓得很准,是块好材料。”白淑媛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舞台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估一件艺术品,“可惜了,舞台太小,终究是象牙塔里的悲欢离合。”
林卿卿挑了挑眉,难得地对母亲的评价产生了点兴趣,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了舞台上的沈皎洁。此刻的沈皎洁,正沉浸在周萍与鲁大海的冲突中,那种困兽犹斗的无力感,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林卿卿不得不承认,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生,在舞台上确实有种吸引人的魔力。她放下手机,开始认真观看。
尹如月在侧幕条看着沈皎洁,眼中满是骄傲和心疼。她知道,沈皎洁此刻的表演,不仅仅是在诠释角色,更是在倾泻他内心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演出获得空前的成功。大幕合上又拉开,演员们一次次谢幕,掌声雷动,鲜花被不断送上舞台。沈皎洁和其他演员一起鞠躬致意,汗水浸湿了戏服,心脏因激动和疲惫而狂跳。在眩目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掌声中,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侧幕,与尹如月含泪带笑的眼眸遥遥相对,那一刻,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庆功宴在学校附近一家常去的餐馆举行,包下了整个二楼。几十号人挤在一起,酒杯碰撞声、嬉笑声、哭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社长被众人抛了起来,笑声和尖叫声混成一片。沈皎洁被张涛、王莉等人围着灌酒,他酒量浅,几杯啤酒下肚就已经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尹如月坐在他身边,悄悄帮他挡掉一些,递给他一杯温水,小声说:“慢点喝。”
这时,餐馆门口又传来一阵响动。只见白淑媛在校方几位领导的陪同下,竟然也来到了庆功宴现场!她的出现,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有些拘谨和意外。
白淑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举杯向全体成员表示祝贺:“同学们今晚的演出非常成功,展现了省大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同学们的青春风采,我代表校方,也以一位普通观众的身份,感谢大家的辛勤付出!”
她的话得体而官方,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后,她在校领导的引导下,与主创人员逐一握手。轮到沈皎洁时,她停留的时间稍长,握手的力量适中,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依旧是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微笑:
“沈皎洁同学,你的周萍,演活了。未来可期。”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未来可期”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认可,也像是一种无形的期许和压力。
沈皎洁连忙道谢,因为酒精和紧张,话都有些说不利索:“谢谢白总……我们,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白淑媛笑了笑,没再多说,目光转向他身边的尹如月,也温和地鼓励了几句。林卿卿跟在母亲身后,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链,只在与沈皎洁视线偶然相对时,才懒懒地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疏离和些许探究。
白淑媛一行人并未久留,象征性地待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了。他们的到来像一阵风,吹皱了庆功宴的一池春水,留下了一圈微妙的涟漪。尤其是白淑媛对沈皎洁那句单独的点评,让不少人都向他投来了羡慕或复杂的目光。
“可以啊皎洁!连白总都记住你了!”张涛用力拍着沈皎洁的肩膀,语气带着羡慕。
沈皎洁却有些恍惚。白淑媛的目光和话语,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因酒精而混沌的脑海里激荡开一圈圈不安的波纹。那种被“看见”的感觉,并非全然是喜悦,更像是一种……被置于聚光灯下的不适感。他隐约觉得,某种他尚未准备好面对的东西,已经悄然逼近。
庆功宴在深夜结束,众人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回校。沈皎洁送尹如月到宿舍楼下,夜风一吹,酒意上头,脚步都有些虚浮。尹如月扶着他,担心地说:“你没事吧?”
“没事……”沈皎洁摆摆手,靠着宿舍楼外的墙壁,抬头望着尹如月,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他傻笑起来,“如月,今天……今天真好。”
尹如月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心里软成一片,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酒气和淡淡甜香的吻。“奖励你的。”她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转身就跑进了宿舍楼。
沈皎洁摸着嘴唇,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久,方才白淑媛带来的那点不安,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冲散了。
然而,当他独自一人走在回出租屋的寂静路上,深夜的冷风彻底吹醒了他的酒意。兴奋退去,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席卷而来。舞台的华彩和掌声是短暂的,庆功宴的喧嚣终会散去。白淑媛那句“未来可期”像一句谶语,悬在头顶。他的未来在哪里?是继续投递石沉大海的简历,还是……另辟蹊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空空如也,却仿佛能感觉到那枚舞台上别过的银色领带夹的冰凉触感。那是尹如月送的,代表着一段纯粹美好的时光。而此刻,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象征着稳定却无望的常规道路,另一边,则是充满未知、或许能让他真正发挥所长的险径——比如,那个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甚至能赚到些钱的游戏世界。
回到冰冷简陋的出租屋,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电脑前,按下了开机键。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映照着他年轻却写满迷茫的脸。他登录了《神域》,熟悉的登录音乐响起,虚拟世界的喧嚣瞬间将现实的寂静隔绝在外。
他需要在这里,喘一口气。至于未来,他还没有答案。但第一幕的华彩乐章,已然奏响,而第二幕的灰色序曲,正悄然拉开帷幕。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那光芒,却照不亮他脚下模糊不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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