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中的耐心,似乎在消磨。
三司会审依旧在“严谨”地进行,但关于“北境标记图”的“甄别”结果迟迟未公布,对刺客的追查也毫无进展,这种拖延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朝堂之上,萧景宏试图推动加快审理的声音,被太后一党以“案情复杂,涉及国体,不可不慎”为由巧妙驳回。甚至有御史上书,含沙射影地指责皇帝“因私废公”,过于偏袒“待罪之臣”。
太后稳坐钓鱼台,她在等,等安若欢自己垮掉,或者等一个能将其罪名彻底坐实、连萧景宏都无法回护的“铁证”。
这一日,那位负责诊治的太医在把脉后,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真实的忧虑:“安……大人,您体内余毒未清,加之忧思过甚,气血两亏,伤口愈合极慢。若再不得良药调治,恐……恐会伤及根本,留下沉疴。”
安若欢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太医:“有劳太医费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语气淡漠,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太医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留下些寻常的补气药材,便告退了。
安若欢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警告。太后在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尽在掌握,生死也只在她一念之间。那“伤及根本”的预言,或许并非虚言,若再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他可能真的会废掉,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囚笼之中。
就在安若欢的身体状况日渐恶化,低热不退,伤口隐隐有化脓迹象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那是一个深夜,万籁俱寂。书房门罕见的没有被锁死,只是虚掩着。门外看守的士兵似乎也比平日少了几分警惕,隐约能听到压低了的、带着倦意的交谈声。
安若欢立刻警觉起来。这不正常。是守卫松懈?还是……请君入瓮?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守卫偶尔的哈欠声,似乎还有一种极轻微的、仿佛猫儿踏过瓦砾的细响,从屋顶传来。
有人!
而且不是太后的人!太后若想动他,不必如此鬼祟。
是安湄派来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安若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权衡利弊。如果是救援,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但如果是陷阱,他踏出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轻轻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月光下,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树影摇曳。屋顶的细微声响也消失了。
机会稍纵即逝。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完全相信这是救援,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他需要验证。
他退回榻边,快速用匕首从里衣上割下一条布,蘸着之前省下的少许药油,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几个只有他与安湄、白芷才懂的暗号,然后将布条紧紧卷起,塞入一个不起眼的墙缝里——这是他之前就留意到的、一个可能连通外界的老鼠洞之类的地方。
做完这件事,他重新躺回榻上,装作熟睡,右手却紧紧握住了袖中的匕首,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外面依旧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就在他精神即将松懈的刹那——
“吱呀”一声极轻的响动,书房那扇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动作轻盈得几乎没有带起一丝风。
黑影迅速扫视室内,目光落在榻上的安若欢身上,随即快步靠近。
安若欢能感受到对方逼近的气息,他猛地睁开眼,手中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咽喉!这一击,他用尽了积攒的全部力气,快、准、狠!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暴起反击,仓促间猛地向后一仰,匕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缕血丝!黑影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慢,反手扣向安若欢持刀的手腕,力道奇大!
近身搏斗,安若欢绝非对手。但他本意也并非杀人,而是逼出来人的真面目和意图。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安若欢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疤痕的面孔,眼神冰冷锐利,绝非善类,但也……不像是太后身边那些阴柔的内侍或刻板的嬷嬷。
“你是谁?”安若欢压低声音,手腕被对方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但他眼神依旧冷静。
那陌生人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料到这看似文弱的丞相如此果决狠辣。他没有回答,另一只手却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物,不是兵器,而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的竹管,闪电般塞入安若欢未被制住的左手中,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有人托我送此物给你。小心太后,她在查……”
他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是守卫被惊动的大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那陌生人脸色一变,猛地松开安若欢,毫不恋战,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从来的方向窜出,瞬间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安若欢握紧手中那枚尚带对方体温的竹管,心脏狂跳。他看着陌生人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门外迅速逼近的火把光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
他迅速将竹管塞入怀中,重新躺好,调整呼吸,装作被惊醒的模样。
守卫冲了进来,看到屋内并无异状,只有安若欢“茫然”地坐在榻上,而窗户……依旧紧闭。
“刚才可有异常?”守卫头领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安若欢。
安若欢捂着受伤的肩膀,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似是听到些动静……许是野猫吧……”
守卫头领狐疑地看了看他,又检查了门窗,并未发现强行闯入的痕迹,只得悻悻道:“惊扰了,你好生歇着!” 说罢,带着人退了出去,重新锁死了房门。
书房内恢复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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