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边境传来急报,一小股疑似西鹰支持的流寇越过缓冲区,袭击了“共管区”边缘的一个晟国村落,造成伤亡。陆其琛接到军报,当即下令麾下骑兵出击追剿,同时以“协防”为名,调动了一支兵马更靠近“共管区”边界,其姿态强硬,反应迅捷如常。
这本是边境常态,但这一次,却在晟国朝堂引发了轩然大波。数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陆其琛“擅启边衅”、“调动兵马不报枢密院”、“视‘共管区’法度如无物”,言辞激烈,甚至隐晦提及陆其琛有“拥兵自重、意图不明”之嫌。这一次,弹劾的声势远超以往,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
李余然看着堆积如山的弹章,面色阴沉。他自然不信陆其琛会造反,但陆其琛这种无视程序、独断专行的作风,确实让他这个皇帝感到不快和不安。尤其是在流言纷扰的当下,陆其琛的举动,无异于授人以柄。
北境小院中,安若欢也通过安湄的渠道,得知了朝堂风波。他放下信纸,久久不语。白芷担忧地看着他。
“其琛……还是太过刚直了。”安若欢轻叹一声。他深知陆其琛对朝廷那些规矩的不屑一顾,也明白其守护边境的决心,但政治有时需要的不是绝对的正确,而是权衡与姿态。
他不能让陆其琛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沉思片刻,他提笔给陆其琛写了一封短信,没有过多分析朝局,只写了寥寥数语:“雷霆手段,亦需春风化雨。给陛下一个台阶,便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与此同时,安湄在都城也积极行动。她没有直接为陆其琛辩驳,那只会火上浇油。她以王妃身份,亲自去探望了那几个被流寇袭击的村落幸存者,妥善安排了抚恤,并将村民对北境军及时救援的感激之情,“不经意”地透露给了与皇室亲近的几位诰命夫人。同时,她求见了李余然,不是为陆其琛求情,而是以“内眷无知”的姿态,向皇帝请罪,言称王爷久在边关,性子急了些,一心只想着保境安民,若有行事不周之处,恳请陛下念在其一片忠心与往日功劳上,多加包容。
安湄的以退为进,与安若欢那句“春风化雨”的提醒,几乎同时产生了效果。李余然看着眼前恭敬柔顺的弟媳,想起陆其琛这些年确无二心,战功彪炳,若因这等“小事”严惩,难免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也显得自己这个皇帝刻薄寡恩。
最终,李余然下了一道旨意,申饬陆其琛“行事鲁莽,擅调兵马,罚俸一年,以示惩戒”,但同时也肯定其“反应迅速,击退来犯之敌有功”,并明确“北境防务,仍由镇北王全权处置”。这可谓各打五十大板,又轻轻放下。
圣旨传到北境,陆其琛听完,冷哼一声,对封凛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京城!打仗不行,搞这些弯弯绕一个顶俩!” 话虽如此,他却也没再像以往那样强硬顶回去,算是默认了这所谓的“惩戒”。安若欢的信,他终究是听进去了一些。
渊国,萧景宏冷眼旁观了晟国这场风波。他对陆其琛被申饬乐见其成,这至少说明晟国皇帝对这位镇北王并非全然信任。但同时,他也警惕地注意到,即便遭遇弹劾,陆其琛对北境的掌控力依然无人能及,李余然最终也不得不倚重于他。
就在“共管区”事务按部就班,似乎重回轨道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安若欢病重。
这一次,并非旧伤复发,而是来势汹汹的急症。白芷日夜不休地守候,药石频施,却收效甚微。安若欢持续高烧,意识昏沉,偶尔清醒时,也只来得及对白芷交代几句模糊的话语,便又陷入昏睡。消息被严密封锁在小院之内,但安湄安排在兄长身边的亲信,还是冒险将消息传回了都城。
安湄接到密报,如遭雷击,当场险些晕厥。她强忍悲痛与恐慌,立刻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寻访名医,同时以“染病需静养”为由,闭门谢客,避免外界窥探。她知道,兄长病重的消息一旦传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此刻陆其琛刚被申饬,局势微妙。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北境小院频繁出入的医者,以及安湄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关于安若欢病危的猜测,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依旧是陆其琛。他安排在安若欢小院附近的暗卫,第一时间将异常情况报了回去。陆其琛闻讯,二话不说,抛下军务,只带了封凛等寥寥数名亲卫,连夜策马直奔山谷。
当他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气闯入安若欢卧室时,白芷正红着眼眶给安若欢擦拭额头。看到陆其琛,她愣了一下:“王爷……”
陆其琛没理会她,大步走到床前,看着榻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的安若欢,眉头拧成了死结。他俯身,探了探安若欢的鼻息,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怎么回事?”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白芷说明了病情。
陆其琛沉默片刻,猛地转身对外喝道:“封凛!拿我的令牌,去把军中和‘共管区’里最好的大夫,全给我绑来!治不好他,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陆其琛的军令如山,北境最好的医者被火速“请”至小院。他不听任何“需要静养”、“不宜惊扰”的劝诫,只沉着脸守在安若欢榻前,那迫人的气势让整个院子噤若寒蝉。药煎了一碗又一碗,银针起起落落,白芷配合着医官们,将所有能用的法子都试了一遍。
或许是陆其琛带来的这股不容置疑的生机强行拽住了滑向深渊的人,又或许是安若欢命不该绝,在昏迷了整整五日后,他的高热竟奇迹般地退去,虽然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但终究是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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