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老祖——或者说，顶着少年躯壳，仅存筑基期修为的前玄冥老祖——失魂落魄地离去了。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片吞噬了他数百年苦修的诡异云雾，来时有多倨傲，去时便有多仓惶。
山门外短暂的死寂被更汹涌的暗流打破。
恐惧并未让所有人退却，反而催生出更多样的心思。那无形的规则，非但没有吓退朝圣者，反而为“无敌门”这三个字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更加令人向往的面纱。
接下来的几日，山野间愈发“热闹”起来。
有自诩德高望重的宗门长老，效仿古人，在山门外摆下香案茶席，朗声论道，试图以精妙道义引动门内高人共鸣，进而得见真颜。一时间，各种玄奥经文、大道真言此起彼伏，灵光闪烁，异象纷呈，倒像是举办了一场露天的法会。
“师尊，外面那些人讲得口干舌燥，我们要不要……”陆远落下一子，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道音，忍不住看向躺椅上的白辰。
白辰连眼皮都懒得抬，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吵。陆远，你去让他们安静点。”
陆远嘴角微抽，但还是恭敬应了声：“是，师尊。”
他放下棋子，整了整衣袍，不紧不慢地踱步下山。来到那几位正在慷慨陈词的长老面前，陆远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诸位前辈，家师喜静，还请诸位收了神通吧。”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微微蹙眉，他乃青云宗太上长老，地位尊崇，见出来的是个气息不过筑基期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轻视，但顾及此地神秘，还是耐着性子道：“小友，我等在此论道，乃是慕名而来，欲与尊师切磋大道玄理，岂是‘吵闹’二字可以轻慢？”
陆远笑了笑，目光扫过他们面前棋盘上的一局残局，那显然是他们以道法衍化，蕴含某种阵法至理。“前辈们道法高深，晚辈佩服。不过，大道至简，不若我们手谈一局？”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可。”
他自信在棋道与阵道融合上浸淫数百年，岂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比？
然而，棋局一开，老道的脸色就从从容变得凝重，再从凝重变得骇然。陆远的落子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违背常理，可每一步都恰好点在他阵法推演最关键的“节点”上，如同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不过三十余手，他那精妙的“道论棋局”便已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老道捏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他死死盯着陆远，仿佛要将他看穿：“你……你这是什么路数？”
陆远谦和依旧，抬手将棋子一枚枚收回棋罐，轻声道：“前辈，道在棋中，亦在棋外。家师常说，劈柴挑水，无非是道。诸位在此空谈，不如归去静心。”
言罢，他再次拱手，转身飘然而去。
留下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先前的高谈阔论，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那青云宗太上长老长叹一声，默默收起香案茶席，对着云雾深处郑重一礼，黯然离去。
论道的消停了，试探的却未绝迹。
偶尔有不信邪的修士，或仗着身法奇妙，或持有隐匿气息的异宝，试图悄无声息地潜入。结果无一例外，皆在触及云雾的瞬间，修为被压制到炼气甚至凡人层次，狼狈滚出，宝物灵光黯淡，仿佛经历了万载岁月侵蚀。
也有真心求助者。一位被魔气残留侵蚀、道基将毁的修士，跪在山门外苦苦哀求，涕泪横流。秦双儿奉命下山，并未多言，只并指如剑，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归一剑意点出，并非斩杀，而是“化归”，那纠缠不休的魔气竟如冰雪遇阳，悄然消散。那修士呆立当场，感受着体内久违的清明，朝着秦双儿消失的方向重重磕了九个响头。
更多的时候，是云阳扛着个巨大的麻袋，憨笑着从云雾中走出，去数十里外的小镇采购米面粮油、肉食蔬菜。他块头大，性子直，每次出来都会被守在外面的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
“云阳小友，白门主今日可愿见客？”
“小友，门内还收弟子吗？你看我资质如何？”
“云阳师兄，能否代为通传，我愿献上家传至宝……”
云阳只是挠着头，咧着嘴笑，回答千篇一律：“师尊在睡觉哩。”“收不收弟子，得看师尊心情。”“宝物啥的，师尊不稀罕，他昨天还说王记的烧鹅要是再涨价，他就不下山了。”
他的话语朴实得近乎笨拙，却更坐实了无敌门那超然物外、不循常理的形象。
山门依旧紧闭，规则无形，却已深入人心。
众生百态，在这片云雾之外，演绎得淋漓尽致。而门内，白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云阳，下次多买两只烧鹅……那帮家伙，太吵了，得吃点好的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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