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犬不留!”
这四个字，如同四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叶蓁蓁的耳膜，刺穿了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埋在膝盖里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所以，这才是秦峰真正的后手。
先用流言蜚语，诛她的心。
再用屠城圣旨，灭她的魂!
他要的，不仅仅是清水谷的覆灭，更是要她叶蓁蓁，在众叛亲离的绝望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一切，化为焦土!
何其歹毒!
一股极致的冰冷，从她的尾椎骨，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那股因背叛而生的心碎与痛苦，在这灭顶之灾面前，竟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凝结成了一块坚硬的、带着血腥味的寒冰。
她不能倒下。
她若是倒了，身后那数千条信赖她、追随她的生命，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叶蓁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一瞬间，冲进来的亲卫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女子的身体里，彻底碎掉了。
但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之上，重新站了起来。
“扶我……去了望台。”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当叶蓁蓁再次出现在了望台上时，整个清水谷的防御阵线，都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恐慌之中。
胜利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鸡犬不留”这四个字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从灾荒中逃出来的难民，好不容易在清水谷找到了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家。现在，这个家，要被毁灭了。
而更让他们心慌的，是军中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
他们敬爱的主母，与敌人的主帅，竟是仇人之子。
他们为之奋战的主公，竟是灭门仇人的后代。
这仗，还怎么打?
他们的信仰，在崩塌。他们的士气，在瓦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了望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他们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答案。
是战，是降，还是…溃散?
叶蓁蓁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投向了远方的官军大营。
那里，旌旗招展，一队身着玄甲的精锐骑兵，簇拥着一名手持明黄卷轴的宦官，阵列于前。那嚣张的姿态，仿佛已经宣告了清水谷的死期。
秦峰甚至连劝降都懒得做了。
他要用皇权的名义，用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来洗刷自己战败的耻辱，来震慑天下所有敢于反抗他的人!
叶蓁蓁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再次睁开时，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所有的脆弱、悲伤、爱恨情仇，都已被彻底掩埋。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燃烧着决绝火焰的冰原。
“周通!”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谷口。
“属下在!”周通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打开谷门。
“什么?”周通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主母!万万不可!此刻开门，无异于自寻死路!”
“打开谷门。”叶蓁蓁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主母!三思啊!”周围的将士们也全都跪了下来，齐声哭喊道，“我们不怕死!我们可以跟他们拼了!您不能去啊!”
他们都以为，这位被流言和绝境逼到崩溃的主母，是要出去投降，用自己的命，去换一谷百姓的生路。
叶蓁蓁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投降?
从她决定和萧衍一起对抗这个腐朽的朝廷开始，她就没给自己留过退路。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要的，是诛心。
“他们想让我们在恐惧和绝望中，自己先乱起来。他们想看着我们，因为一个所谓的血海深仇，就互相猜忌，分崩离析。”
“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刺破云霄的锐利!
“我叶蓁蓁，今日便要让秦峰，让这天下人都看看!”
“我清水谷的墙，是用血肉筑成的!我清水谷的魂，是用刀剑浇灌的!”
“想让我们跪下，除非我们都死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众人的劝阻，转身，毅然决然地走下了望台，一步一步，朝着那扇沉重的谷门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纤细，却仿佛能撑起这片即将崩塌的天地。
所有看着她背影的士兵，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她，这个被传言是仇人之媳的女子，这个在灭顶之灾面前，没有选择退缩，反而选择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女子。
那些关于背叛、关于利用的流言，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还有什么，比此刻的以身赴死，更能证明她的清白与决心?
“开门!”周通含着热泪，从地上爬起，对着守门的士兵，发出了嘶吼。
“嘎吱——
沉重的谷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叶蓁蓁，一身素衣，孑然一身，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缓步走出了那道象征着生死的界线。
她走进了那片洒满了鲜血与烈火的焦土。
她的面前，是三万铁甲，是高举着屠城圣旨的敌人。
她的身后，是数万条将身家性命托付于她的百姓。
这一刻，她便是清水谷，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城墙!
官军阵前，秦峰看着那个独自走出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快意的狞笑。
他以为，这个女人，终于被他逼疯了!
他正要下令放箭，将这个带给他无尽耻辱的女人射成刺猬时，却看到叶蓁蓁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手，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幽冷而尊贵的光芒。
当看清那是什么时，秦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块令牌。
一块雕刻着九爪金龙，象征着至高无上皇子身份的——龙纹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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