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的忘川,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冰寒刺骨的墨胶中跋涉。亡魂的哀嚎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无数双无形的手,撕扯着他们的灵智,试图将他们拖入这永恒的悲伤之河中。
青萝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对于灵界圣女而言,这条河本应是神圣的,是引导安息、平衡生死的通道。而如今,它却变成了痛苦与怨念的囚笼。她比其他人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亡魂所承载的绝望与痛苦——战火中消逝的不甘、被至亲背叛的刺痛、家园崩毁时的恐惧、还有对那场席卷五界的灾难最深的茫然与无助。
这些情绪如同冰冷的针,密集地刺入她的感知。
“呜…”一个孩童模样、身形模糊的亡魂被湍急的暗流卷到她面前,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娘亲…好冷…好黑…”
青萝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本能地,她指尖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灵光,想要拂去那小亡魂的恐惧。
“别!”严燕林低沉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警示。他自己也正全力抵抗着怨念冲击,劈山剑的神力在体内嗡鸣,勉强护住心神。
青萝的手指僵在半空,那丝灵光迅速黯淡下去。她知道严燕林是对的,一旦她释放出明显的生机之力,立刻就会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所有饥饿疯狂的亡魂蜂拥而至,届时他们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可是…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更多的亡魂被他们这几个“异类”的气息吸引,汇聚过来。它们虽无灵智,却本能地渴求生者的温暖与力量。它们用扭曲的面容贴近,发出无声的哭诉,伸出半透明的手臂试图触摸…
“离开…一起留下…” “为什么你们可以离开…” “分一点…分一点温暖给我们…”
这些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钻入脑海。林岚咬紧牙关,仪器发出过载的悲鸣。阿蛮的妖瞳中能量乱流狂闪,他只能死死守住意识最后一点清明。
青萝闭上了眼睛,泪水混合着忘川冰冷的水滴滑落。她竭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将那份源于圣女本能的、磅礴的悲悯与救助之心死死压抑在心底。这种压抑带来的痛苦,远比亡魂的冲击更让她难受。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里,用特殊丝线悬挂着一枚苍白如玉、触手却温润的骨伞碎片。这是灵界圣物的残片,也是她身份的象征。
就在她悲恸与压抑达到顶点的刹那,那枚一直安静无声的骨伞碎片,突然透过衣料,散发出一阵微弱却纯净的洁白光芒。
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庇护之意。
更奇妙的是,周围那些最为狂暴、怨念最深的亡魂,在接触到这微光时,狰狞的动作竟然有了一瞬间的迟滞。它们那充满痛苦与混乱的意念中,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安抚。
并非净化,也非超度,更像是一种短暂的共情与理解。
青萝猛地睁开眼,惊讶地看着胸前发光的碎片。她能感觉到,碎片并非在回应她的力量,而是在与忘川河中某些特殊的、极其强烈的怨念产生着共鸣!
那些怨念并非单纯的邪恶或疯狂,其核心包裹着一种炽热的、不甘的、想要冲破这一切不公与毁灭的愤怒!正是这种奇特的“怒”,引动了圣物残片的回应。
“这是…”青萝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隐约浮现。
或许…安抚这条河流,并收集那缕“怒念”的关键,并不在于强行对抗或压抑,而在于…理解与引导?
她尝试着,不再强行压抑自己的悲悯之心,而是将这份情感,小心翼翼地、通过那枚发光的骨伞碎片,如同一根细丝般,缓缓释放出去,目标直指那些与碎片产生共鸣的、蕴含“怒”意的亡魂。
效果微乎其微,在这浩瀚的忘川中,她的努力如同星火,随时可能熄灭。
但这是一个开始。
严燕林也注意到了青萝这边的异状和骨伞碎片的变化,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一边奋力逆流前行,一边将一股精纯的神力渡向青萝,助她稳定那微弱却重要的光芒。
前路依旧黑暗漫长,亡魂的哀嚎未有片刻停歇。
但一点微光,已在至暗的深渊中,悄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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