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G550公务机撕破云层，下方是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日内瓦湖，远处阿尔卑斯山脉的雪顶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而冰冷的光泽。机舱内弥漫着皮革和咖啡的醇香，温度恒定在22摄氏度，静谧得几乎听不到引擎的轰鸣。
陈默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厚重的毛毯盖到腰间，遮掩了病号服和固定肋骨的绷带。止痛针的效果还在，钝痛被压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但精神的弦却绷紧到了极致。他面前的小桌板上，摊开着零带来的军用加固平板，屏幕上分割着数个窗口：
**窗口一：** 磨西沟的冲突在凌晨时分诡异地停止了。那三辆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撤走，留下几具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刘大奎的人伤亡更重，但拿到了加赏的美元后，迅速化身最尽职的“矿场保安”，开始用粗野的方式清理战场，修复被破坏的电站大门。血腥味尚未散尽，但机器的轰鸣似乎已可预见。
**窗口二：** 比特币价格在$158一线暂时止跌，陷入死寂般的窄幅震荡。全球论坛一片哀鸿，恐慌并未消散，只是在等待下一次崩溃的契机。cVFc算力期货的交易量锐减，如同暴风雨后短暂的平静，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窗口三：** 张楠团队发来的进度报告：“魔焰”量产化进展神速，已有十五台“完全体”阿瓦隆下线测试，性能稳定。但报告末尾，张楠用加粗字体标注了一个警告：**“材料合成关键催化剂‘铱-193’异常稀缺，全球现货市场断供！怀疑有巨头扫货控盘！库存仅够支撑60台量产！”**
又一个瓶颈！而且直指“深蓝”或其同等级别的对手！他们正在从源头掐死阿瓦隆的喉咙！
陈默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落在对面座椅的林薇身上。
她侧头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雪山，侧脸线条优美却绷得很紧，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羊绒裙装，外面搭着同色系的大衣，是零通过AUAm渠道紧急置办的，符合“随行助理”的身份，却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柔韧的腰线，带着一种疏离的、易碎的美感。自登机后，她便异常沉默，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
那个“V”字来电，那个救母的药，那个泄密的散热器凹槽…巨大的秘密和压力压在她单薄的肩上。陈默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和挣扎，如同实质的寒冰，弥漫在这温暖舒适的机舱里。
他知道，这次苏黎世之行，对她而言，可能比对自己更加凶险。她是“深蓝”的棋子，还是…别的什么？那个“V”字凭证，是通行证，还是催命符？
飞机开始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扶手，指节发白。
“怕吗？”陈默突然开口，声音在引擎的低吼中显得有些模糊。
林薇猛地回过神，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强行镇定的冷漠覆盖。“怕有用吗？”她反问，声音干涩。
“没用。”陈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但可以死得明白点。”
他的话像冰锥，刺破了林薇强装的镇定。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重新望向窗外越来越近的苏黎世城廓。
“那个‘铱-193’…”陈默换了个话题，手指敲了敲平板屏幕上张楠的警告，“你有什么头绪？”
林薇的身体再次僵硬。她沉默了几秒，才极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女武神’的项目…分工很细。材料采购…不是我接触的层面。”这个回答半真半假，陈默能听出她语气里的隐瞒和…更深的不安。或许，她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但那些知识本身，就是致命的毒药。
飞机平稳降落在苏黎世克洛滕机场。廊桥对接，舱门打开。清冷干燥的空气涌入，带着阿尔卑斯山特有的凛冽气息。
零率先起身，如同一道冰冷的阴影，目光锐利地扫过廊桥和接机口。两名穿着黑色大衣、神情冷峻、耳戴透明通讯器的AUAm“商务随行”人员已经无声地等候在那里，微微向零颔首。他们的手提箱里，绝不仅仅是文件。
陈默在林薇和零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站起身，肋骨的刺痛让他吸了口凉气。他拒绝了轮椅，只是将重心大部分靠在零坚实的手臂上。他必须看起来至少能自己行走。
通过VIp通道，手续简便到近乎隐形。海关官员只是扫了一眼他们崭新的瑞士护照（AUAm出品）和零递过去的、印着某个苏黎世私人银行徽标的邀请函，便挥手放行。
机场外，一辆黑色的迈巴赫S级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司机同样是AUAm的人，沉默而专业。
坐进车内，车窗外的苏黎世整洁、高效、冰冷，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钟表。古老的教堂与现代的银行大厦交错林立，街上行人步履匆匆，神情淡漠。这里是全球离岸资本的心脏之一，也是“深蓝”和Anchorpoint这类巨兽最喜欢的巢穴。
车子并未驶向市中心的高档酒店，而是沿着利马特河，向着郊外的方向驶去。零的终端上，显示着目的地——一栋位于楚格湖畔、被茂密森林环绕的私人疗养院。这是AUAm安排的临时落脚点，足够隐蔽，安保等级极高，也符合陈默“疗养”的伪装身份。
“直接去‘光之塔’。”陈默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零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有质疑，只是对司机打了个手势。车子在前方路口优雅地转向，汇入通往楚格方向的A4高速公路。
林薇猛地转头看向陈默，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你的身体…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吗？而且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
“休息？”陈默打断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如同明信片般优美却冰冷的风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野兽不会等你养好伤再下口。既然来了，就别按他们的节奏走。”
他要打乱对方的部署。提前出现在“光之塔”，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挑衅，也是一种试探。他要看看，那个神秘的Voyager，或者“光之塔”里的“朋友们”，会作何反应。
林薇的脸色更加苍白，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不再说话。她知道，陈默的决定意味着什么——风暴，将提前降临。
零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显然在调整安保预案和接入“光之塔”区域的监控系统。
迈巴赫沿着湖畔公路疾驰，楚格湖碧蓝的湖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宁静得令人心醉，也冰冷得令人窒息。远处，一座通体由深色玻璃幕墙构筑的、造型极具未来感的摩天大楼逐渐映入眼帘，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黑色方碑，矗立在湖畔最佳的位置，倒映着湖光山色，也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那就是“光之塔”（tower of Light）。crypto Valley Futures clearing Ltd. 的总部，也是“深蓝”“算力期货”熔炉的心脏。
车子在距离“光之塔”还有一个路口时缓缓停靠在路边一片隐蔽的树荫下。不能再近了，否则立刻会触发对方严密的外围安保系统。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肋骨的钝痛，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V”字芯片。金属表面残留着他的体温，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他推开车门，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在零和一名“随行”人员的贴身护卫下，他站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未知危险的土地上，抬头望向那座冰冷的黑色巨塔。
林薇也下了车，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寒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大衣下摆微微飘动。她看着那座塔，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决绝、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陈默没有看她，只是将那枚“V”字芯片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碎得掌心生疼。
他抬起脚，迈出了第一步，走向那龙潭虎穴的入口。脚步因伤势而略显蹒跚，背影却挺得笔直，如同投向巨兽咽喉的一柄染血的标枪。
苏黎世的天空湛蓝如洗，阿尔卑斯山的雪峰静静俯视着湖畔这场即将上演的、无声的猎杀。资本的暗流，技术的锋芒，人性的挣扎，在此刻汇聚于这座冰冷的玻璃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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