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缇骑出动,从不讲究时辰。当夜,乌云压城,星月无光,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沉重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踏碎了官员聚居坊市的寂静。火把如同一条扭动的火龙,将周侍郎府邸朱红色的大门照得如同涂抹了一层鲜血。
“开门!锦衣卫奉旨查案!”带队的一名千户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中的驾帖直接拍在了门房惊恐的脸上。
大门被强行撞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瞬间涌入,迅速控制各处要道,将所有惊慌失措的家丁仆役驱赶到前院跪地看守。哭喊声、呵斥声、犬吠声打破了府邸往日的宁静雅致。
我作为“灰蛇”,并非此次行动的主力,而是以“协查”和“辨认”的身份跟随在其中一队人马中,直扑后院那处安置“扬州侄女”的精致小院。
我的任务很明确:找到那个神秘女子,确认其身份,并搜寻她与周廷儒直接勾结、尤其是与刺杀沈佥事相关的证据。
小院的门同样被轻易撞开。里面比周府正宅更加安静,甚至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只有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小姐……小姐身体不适,早已歇息了”。
带队的百户根本不信,直接带人冲向内室。
我紧随其后,心中警惕提到最高。那女子身手高强,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内室空无一人!床铺凌乱,窗户洞开,夜风灌入,吹得纱帐飘飞。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我熟悉的那金疮药气味。
她跑了!而且刚跑不久!
“搜!她肯定没跑远!封锁所有出口,仔细搜查!”百户厉声下令。
锦衣卫们立刻散开,在小院和周边展开地毯式搜索。我则快速检查着房间内的物品。梳妆台上首饰盒敞开,值钱细软不见了,但在一件换下的中衣袖口内侧,我发现了一点早已干涸、却未被完全洗净的血迹!这极可能就是沈佥事遇袭那晚,她受伤留下的痕迹!
此外,在床榻的暗格里,我找到了一枚被遗弃的、刻有特殊徽记(非周家标记)的银质发簪,以及几页被撕毁但未完全烧尽的信纸碎片。信纸上的字迹,与德济堂那张药方存根上的笔迹一模一样!内容残破,但依稀能辨认出“舅父大人亲启”、“京中事宜已毕”、“不日将返扬州”等字样!
舅父大人?周廷儒!这证实了她与周廷儒的亲属关系!而“京中事宜已毕”——这所谓的“事宜”,是否就包括了刺杀沈佥事?!
就在我仔细拼凑信纸碎片时,后院柴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和激烈的打斗声!
“在柴房!堵住她!”
我立刻冲了出去!只见那女子果然藏身于柴房堆垛之后,此刻已然暴露,正与几名锦衣卫激烈交手!她似乎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但剑法依旧狠辣刁钻,瞬间又刺伤了一名冲得太前的校尉!
“放箭!死活不论!”百户怒吼道。
数支弩箭呼啸着射去!那女子舞动软剑,格开大部分箭矢,但显然力有不逮,身形踉跄,肩头被一支箭矢擦过,带出一溜血花!
她且战且退,试图凭借高超身法冲破包围,但越来越多的锦衣卫围拢过来,火把将她苍白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并非绝色,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与一种截然不同的锐利英气,这两种气质矛盾地融合在一起。此刻,她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决绝。
绝不能让她再次逃脱或自杀!
我猛地拔出绣春刀,加入战团。我没有急于强攻,而是利用步伐不断逼近,压缩她的闪避空间,同时大声喝道:“周廷儒已自身难保!束手就擒,或可免死!”
我的话音似乎刺激到了她,她剑势一乱,厉声道:“休想污我舅父清名!”
就是现在!我抓住她心神微分的瞬间,刀背猛地磕在她手腕上!她吃痛,软剑险些脱手!旁边一名锦衣卫趁机一铁尺砸在她腿上!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随即被数把钢刀架住了脖颈,彻底制服。
“捆结实了!嘴也堵上!仔细搜身,防止其藏毒!”百户松了口气,厉声吩咐。
我走上前,从她怀中搜出了那柄软剑、一些散碎银两、以及……一枚小小的、雕刻着扬州园林图案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柳”字。
柳?是她的姓氏?
这时,前去查抄周府正宅的缇骑也传来了消息:在周廷儒的书房密室中,搜出了更多与南京方面往来的密信,以及……数份涉及买卖官职、干预漕运的私账!甚至还有一份疑似与阉党某位重要人物私下勾连的礼单!
铁证如山!周廷儒并非表面那般清流,其结党营私、贪腐舞弊、甚至可能暗通阉党、勾结南京的罪行,已然败露!
周廷儒本人,在被锦衣卫从妾室床上拖起来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口中只会喃喃:“完了……全完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一夜之间,便将一位道貌岸然的朝廷三品大员拉下马。
我看着被紧紧捆绑、押解出来的“柳”姓女子,她看向周廷儒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悲痛和不甘,却并无多少畏惧。
又看向那被抄家封门、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周府朱门。
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明悟。
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今日的猎手,明日的猎物。北镇抚司这把刀,今日斩向别人,他日未必不会斩向自己。
任务完成了。
沈佥事的仇,报了。
我的罪,抵了。
但脚下的路,似乎更加幽暗难测。
我握了握怀中那枚刻着“柳”字的玉牌,将其悄然收起。
喜欢绣春雪刃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绣春雪刃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