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义旗初举
第三章 石魄初现
景炎元年二月初三,公历1275年3月4日。
军器监的风箱声比昨日更急了——自昨日第三根突火枪炸膛伤了两个兵卒后,李铁匠就没合过眼。
我蹲在铁匠铺门槛上,看着他把新锻的枪管往冷水里淬。“滋啦”一声,白汽裹着铁腥味冒起,他却盯着水面的铁屑叹气。
“还是脆,元军的铁甲劈不开不说,再炸膛,咱们的人就要先折在兵器上了。”他皴裂的手背上,还沾着没擦净的火星。
白砚蹲在旁边捡废铁屑,眼尾沾了点铁灰,手里捏着半块上次从锡矿捡的碎石。
“你上次说的‘稀土’能让枪管变韧?可咱们连稀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王婉婉这时从东市过来,肩上挎着军器监的废铁账册,布包沾着赣江的潮气。
“六月的虔州暑气已显,我想起爹说过,罗霄山脚下有乱石滩,以前收废铁时见过特别硬的石头,或许能找着线索。”
三人一拍即合,揣上客家米糕就往城外走。
山径旁的樟树叶晒得发蔫,蝉鸣声裹着江水的湿意扑在脸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竹林里飘来熟悉的山歌,调子脆生生的,还带着客家语气词:
“哎呀嘞——石胆硬来石胆坚,
千年万载唔变心哟!
克晓得?”
白砚先跑过去,见竹林边的田埂上,陈阿婆正坐在石头上编竹篮,篾条在她手里翻飞,指尖缠着块蓝布帕子。
“刘云小哥,白砚姑娘,婉婉丫头,这大热天往山里跑,是找啥紧要东西?”阿婆放下竹篮笑。
“阿婆,我们找能让兵器变韧的石头!”白砚递过手里的碎石。
陈阿婆接过来摸了摸,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摇头:“这是普通青石,脆得很。你们要找的硬石头,得去山泉那边寻。”
她用篾条在地上画路:“顺着竹林后的黄泥路走,过了山涧石桥找马哥,就说我让来寻石胆。他会指你们见个叫阿黎的姑娘,那丫头懂草药也认奇石。”
“记住,过石桥别走红左岔路,通野猪窝;走右边,见紫花藤就到山泉了。”说完又唱:
“哎呀嘞——山路弯来水弯弯,
寻得奇石心莫急,
平安回来才是安哟!”
谢过阿婆,我们顺着黄泥路往山里走。暑气被竹林挡了些,脚下泥土带潮气。
走了约莫一刻钟,听见山涧的流水声。过石桥时,果然见个穿粗布短褂的汉子坐在桥头抽烟,手里柴刀的把儿缠着防滑布。
“大哥,阿婆让来寻石胆,改良抗元兵器用。”我上前拱手。
汉子打量我们一番,指右边的路:“见山泉喊‘要寻治癣的石粉’,阿黎会应你。她性子冷,别碰她药篓里的紫叶草药。”
顺着汉子指的路走了半柱香,紫花藤的香气先飘过来,接着是泉水声。
刚绕过一丛紫花藤,就听见“别动”——声音清泠得像刚从泉里捞出来的冰。
我猛地停步,低头见脚边开小白花的草,叶片边缘泛紫,正是课本里提过的断肠草。
抬头看,山泉边的大青石上坐着个姑娘,该是阿黎。
她穿洗得发白的素布裙,裙摆沾着深绿草汁,药篓里露着半截银药匙,还有几株带尖刺的草药。
乌黑的头发用木簪挽着,额前两缕碎发被山风吹得轻晃。她指尖细白,沾着墨绿色药汁,正捏着细银针对着青灰色石头戳探,眉峰微蹙,没注意到我们。
“我们……来寻能治皮癣的石粉。”我按马哥的话开口。
阿黎这才抬眼,目光带着警惕,像受惊的小鹿却透着韧劲:“这石头磨的粉只能治轻症,溃烂了要加苦参和蛇床子煮水敷。”
她说着从药篓里拿出个小陶罐,打开盖子:“这就是那石头磨的粉,你们要就拿去,不管用别再来寻了。”
我接过陶罐,蹲身往怀里放时,指尖碰到青石堆的缝隙——拂开薄土,是块拳头大的石头,泛着青绿色乌光。
用指甲划了划,没留下道印子;敲了敲,声音比青石脆,还带着淡淡金属味,跟课本里的稀土矿石图片很像。
“这石头……”我抬头想问阿黎,却见她已低头摆弄草药,用银匙刮着紫叶绒毛,没理我。
“这石头不像能治癣的,捡它做什么?”白砚小声问。
“说不定能改良兵器。”我把石头揣进怀里,没多解释——对义军来说,这可能是救命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王婉婉念叨:“阿黎看着冷,倒懂草药,就是没帮上找硬石头的忙。”
我摸了摸怀里的石头,心里存了个念想:下次再来,得问问她这石头的来历。
回到铁匠铺,李铁匠把阿黎给的石粉掺进铁水,新打的柴刀还是软,劈两下就卷了刃。
我盯着废铁堆发愣,忽然想起怀里的石头,找錾子小心敲下点碎屑,碾成末递过去:“李叔,试试这个,死马当活马医。”
李铁匠将信将疑把石末拌进铁砂,熔炉的火“轰”地旺了,风箱声扯得老长,火星子溅在地上,烫出小黑点。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举着新打的客家刀冲进来,刀刃泛着淡青光,对着废铁甲一挥,“当”的一声劈出豁口,刀身都没晃。
更让他激动的是,掺了石末的突火枪连开三枪没炸膛。他红着眼眶拍我的肩:“这石头是真宝贝!咱们的兵卒终于有能用的兵器了!”
白砚凑过来摸了摸刀身,又掂了掂突火枪,眼睛亮起来:“就捡了一块?得再去罗霄山找马哥和阿黎,多找些!”
我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半块石头,刚点头,王婉婉就跑进来,布包沾着尘土,额头全是汗,脸色急:“城里探子来报,元军探马总在城西转悠,还抓了两个砍柴的山民,怕是要摸咱们的布防!”
“方才我过来时,东城门的元兵多了不少,盘查得更严了。”
李铁匠手里的刀顿了顿,“当啷”一声磕在铁砧上。
我捏紧怀里的石头,指腹蹭过青绿色石面——这“宝贝”来得正好,可寻更多石头的路,怕是难走了。
我抬头看向白砚和王婉婉,心里渐渐有了数:明日得先绕去石桥附近,看看探马的巡逻规律,能避开就找阿黎问深滩的路。
浅滩只找着一块,说不定深滩藏着更多。还得跟李叔说,多备些装石末的陶罐,找着了分批运回,别一次带太多,免得被探马搜着。
夜风吹过铁匠铺,风箱声停了,远处赣江的水声里,都藏着紧绷的气息。
我摸了摸怀里的石头,又想起阿黎清冷却专注的眼睛——明日再去山泉边,或许她能指条更安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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