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圣庄出来，雾变成了深绿。
不是草木的鲜绿，是像泡过腐叶的暗绿，粘在皮肤上，有种潮湿的冷，渗进骨头缝里。风里的味道换成了果香，甜得发腻，却在甜底藏着股腥气，像没洗干净的血，从前方的树林里飘过来，勾着人的食欲，又让人发怵。
“前面就是五庄观了。”悟空拎着铁棍，脚步慢了些，灰色的眼睛盯着树林深处，“那果香不对劲，是‘迷魂香’，能勾人想吃‘人参果’，其实是想勾出我们的‘本源’。”
“本源？”唐僧往前走了两步，能看见树林里的道观顶，青瓦上爬着深绿的藤蔓，藤蔓的叶子像人的手掌，紧紧贴在瓦上，“什么是本源？”
“就是我们的魂。”沙僧的骷髅项链突然震动，淡蓝的光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子——是一棵大树，根系从地下伸出来，缠着无数个透明的魂，慢慢消化，变成淡绿的液体，流进树干，“他的‘混沌钟本源’，我的‘绝望本源’，你的‘佛性本源’，都是这树的‘养料’。”
沙僧指的方向，树林里突然露出一棵巨树的顶。树干粗得要三个人合抱，枝叶茂密，深绿的叶子间挂着些果子，像婴儿的形状，皮肤是淡粉的，透着光，看起来鲜嫩，却在果子顶端有个细小的孔，正往外渗着淡绿的液体，和黑风山管道里的一样。
“人参果……”八戒的控制锁又发烫了，浅白骨色的锁身泛出淡绿的光，和果子的液体颜色一样。他盯着果子，喉咙动了动，不是之前的情欲渴望，是种更本能的冲动，像身体里的“本源”在被果子吸引，“想吃……吃了就能……就能不被锁着了……”
“别想！”悟空突然拽住八戒的胳膊，铁棍戳在地上，“那果子是‘消化器’！你吃了它，它就会反过来吃你的本源，让你变成树的一部分，像那些被缠在根上的魂一样！”
八戒的冲动停了。他看着悟空，又回头看人参果，眼神里的渴望慢慢退去，变成了和悟空一样的麻木。“我知道……”他声音发颤，控制锁的淡绿光暗了下去，“可我控制不住……身体里的东西，在拉我过去……”
唐僧走到巨树附近，没敢靠近。他蹲下来，指尖碰到地上的落叶，叶子是深绿的，却在背面有细小的纹路，像血管，正缓缓流动着淡绿的液体。他突然明白，这棵树不是自然生长的，是和黑风山工厂一样的“机器”，根系是管道，果子是“消化罐”，专门用来收割生灵的本源。
“几位长老，远道而来，怎么不进观坐坐？”一个声音突然从观门方向传来，温和得像春风，却透着股刻意的亲切。
是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笑，手里拿着个拂尘，拂尘的穗子是淡绿的，和果子的液体颜色一样。他走到唐僧面前，双手抱拳，笑容里的皱纹都透着“和善”：“老朽镇元子，是这五庄观的主人。早闻取经圣僧要来，特意备了茶点，还有刚熟的人参果，想请长老们尝尝。”
“镇元子……”悟空的灰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快得像错觉，“你不用装了。我们知道这树是干什么的，知道人参果是干什么的。你想拿我们的本源当养料，优化你这棵‘消化树’。”
镇元子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里多了点冷：“长老果然聪慧。不过‘消化树’太难听了，老朽更愿意叫它‘万寿树’——吃了它的果子，能保长生，前提是，得付出点‘代价’。”
“代价就是我们的本源？”唐僧站起来，盯着镇元子手里的拂尘，穗子上的淡绿液体正慢慢往下滴，落在地上，渗进土里，被树根吸收，“像那些被缠在根上的魂一样，变成你的养料？”
“那些魂……”镇元子叹了口气，语气里没什么同情，“是‘不合格’的养料。他们的本源太弱，消化了也没用。而你们不一样——他的混沌钟本源，你的佛性本源，都是顶级的养料，能让这树的‘消化能力’提升十倍，甚至能帮天庭修补混沌钟的裂缝。”
镇元子指向悟空，又指向唐僧，语气里的“和善”全没了，只剩下贪婪：“老朽听说，你和他还没结拜？若是结拜了，他的本源就能通过‘情义’传递给你，再传递给树，消化起来更高效。灵山的‘命运司’，也是这么安排的。”
“结拜？”悟空的身体僵了。他想起之前在五行山，紧箍里的前代记忆——每一代“孙悟空”，都和镇元子拜过把，然后本源就被树慢慢吸走，最后变成空壳，被扔进炉里炼了，“你们的安排，就是让我亲手把自己的本源，送给你这棵树？”
“不然你以为‘结拜’是为了什么？”镇元子笑了，拂尘一挥，树林里突然露出更多人参果，果子上的小孔渗着更多淡绿液体，像在“欢迎”他们，“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交出本源，让你觉得这是‘情义’，不是‘掠夺’。这样你的本源更纯，消化起来更方便。”
沙僧的骷髅项链突然剧烈震动，淡蓝的光暴涨，照得树根都泛出蓝。根须从地下伸出来，缠着几个透明的魂，其中一个魂的样子，和之前在流沙河看到的“取经人张”一模一样。“是……是之前的取经人！”沙僧嘶吼，“他们的本源被吸光了，魂还被根缠着，永远也逃不掉！”
唐僧看着那些透明的魂，突然觉得胸口发疼。他想起双叉岭的王二，想起高老庄的高翠兰，想起流沙河的冤魂，原来他们都只是“养料”的备选，一旦被判定“合格”，就会被这棵树吞噬，连魂都留不下。
“你们逃不掉的。”镇元子的拂尘突然指向悟空，淡绿的光从穗子上射出来，落在悟空的金箍上。金箍突然发烫，灰色的眼睛里红光又亮了起来，悟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像被光拉着，往人参果树方向走，“他的本源，今天必须留下一部分。这是灵山的指令，也是你们的‘命’。”
“不！”悟空突然嘶吼，铁棍砸向淡绿光，“我不是养料！我不是你们的机器！我是齐天大圣！”
铁棍砸在光上，发出“滋啦”的响，淡绿光没被砸破，反而更亮了，拉着悟空往树边又走了两步。悟空的本源开始往外渗，淡红的光从他的毛孔里飘出来，往人参果的方向飞，果子顶端的小孔突然变大，像在“吸”他的本源。
“别反抗了。”镇元子的语气又变得温和，却比之前更冷，“反抗只会让你的本源流失更快，让你更痛苦。乖乖交出一部分，你还能活着，继续当你的‘斗战胜佛’雏形，不然……你就会变成根上的魂，永远被困在这里。”
悟空的反抗停了。他看着自己的本源往果子里飘，灰色的眼睛里红光慢慢退去，又变成了麻木的灰。他知道镇元子说的是对的，反抗没用，逃跑也没用，从戴上金箍的那一刻起，他的本源就不属于自己了。
唐僧看着悟空的本源被吸走，突然想起黑风山的佛性粒子，想起四圣庄的情欲钩，想起这一路的“安排”。他突然明白，第一卷的“行者之狱”，从来不是一座具体的监狱，是这整个被“设计”好的世界——树是监狱，锁是监狱，连“情义”都是监狱，把他们困在里面，永远当别人的养料。
镇元子的拂尘又指向唐僧，淡绿光刚要射出来，突然停了。雾里传来观测者的声音，机械又冷漠：“本源采集量达标。‘斗战胜佛’雏形本源损耗5%，符合预期。暂停采集，引导团队前往平顶山，启动‘紫金葫芦’节点。”
淡绿光消失了。悟空的本源不再流失，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铁棍上，灰色的眼睛里没了任何情绪，像被抽走了魂。人参果的小孔又变小了，淡绿的液体不再渗出，树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掠夺从未发生。
“看来今天只能到这了。”镇元子收起拂尘，脸上又露出“和善”的笑，却比之前更假，“长老们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老朽还备着人参果，等着和他结拜。”
唐僧没说话。他扶着悟空，看着镇元子转身走进观门，看着人参果树的叶子慢慢合上，遮住了那些像婴儿的果子，却遮不住树根下透明的魂，遮不住树里流动的淡绿液体，遮不住这“万寿树”其实是“噬魂树”的真相。
风里的果香还在，却没了之前的甜腻，只剩下股腥气，像无数个魂在哭泣。悟空靠在唐僧身上，身体很轻，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八戒和沙僧站在旁边，一个垂着钉耙，一个攥着铁链，都没说话，只是盯着人参果树，眼神里的麻木又深了些。
唐僧知道，这不是结束。
平顶山的“紫金葫芦”还在等着他们，那是比人参果树更残忍的“收割器”，专门用来采集悟空的“不甘”与“愤怒”。而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像被线操控的木偶，一步一步，走向下一个“监狱”，下一次“掠夺”。
雾又浓了些，深绿的颜色把五庄观裹了进去，只剩下人参果树的顶，在雾里露出点深绿的影子，像一只醒着的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等着他们下次再来，成为树的“养料”。
唐僧扶着悟空，慢慢往前走。他的佛性还在泄露，悟空的本源少了5%，八戒的情欲被勾着，沙僧的绝望还在积累。他们四个人，四个“容器”，四个“养料”，还在这“行者之狱”里，继续着永无止境的“取经路”——一条用本源和魂铺成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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