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机智应对
时间仿佛被拉伸至断裂的临界点,我的食指已然能感受到扳机那即将突破临界点的微小行程。岩温闭目待死的平静面容,阿鬼冰冷审视的目光,以及我自己灵魂深处发出的、几乎要撕裂一切的痛苦咆哮,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毁灭的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如同流星般划破黑暗脑海的念头——那条走在刀尖之上的“第三条路”——瞬间从微弱的星火燃成了决绝的行动纲领!
不能杀岩温!那是底线,是无论如何不能逾越的人性与职业的深渊。
但也不能表现出丝毫犹豫!那会立刻招致毁灭。
我必须……创造一个“意外”!一个合情合理、能够暂时中断这致命仪式,并能将矛头引向他处的“意外”!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计算已然完成。就在食指即将扣下的那一刹那,我的手腕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因情绪激动或旧伤复发而导致的失控感,猛地向下一沉!同时,握枪的右手大拇指,以一种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力道,蹭过了手枪套筒侧后方的一个特定位置——那是他在无数次枪械训练中,熟知的、可能引起供弹轻微不畅(并非真正故障,但足以制造瞬间卡顿假象)的非标准持握姿势。
“咔!”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不同于击锤正常动作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几乎同时,我脸上的那种癫狂的、准备扣下扳机的狠厉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转为一种极其逼真的、带着错愕与瞬间慌乱的狰狞!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枪从岩温胸前移开,手臂依旧举着,但枪口歪向一侧无人方向,另一只手则迅速上前,仿佛下意识地要去检查枪械,整个动作流畅而充满了一种“行动被打断”的仓促感。
“妈的!”我发出一声压抑着愤怒和惊疑的低吼,声音因为之前的情绪酝酿和此刻的“意外”而显得格外真实沙哑,“这破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房间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阿鬼那原本带着残酷玩味和冰冷审视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住我手中的枪,又猛地扫向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每一丝表情细节中找出破绽。那两名押着岩温的护卫,也明显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更加握紧了腰间的武器,警惕地注视着我和我手中的“故障”枪支。
而岩温,在听到那声异响和我低吼的瞬间,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解,但随即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波动。他比我更了解枪械,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
我没有给阿鬼太多思考的时间。在表现出最初的“错愕”和“慌乱”后,我脸上迅速被一种被戏弄、被质疑的暴怒所取代!这是一种将内部压力转化为对外部因素愤怒的精妙转换。
我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岩温,而是将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直接瞪向阿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受到侮辱般的质问:
“鬼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晃动着手中那把“故障”的手枪,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宣泄式的激动,“给我一把有问题的枪?是信不过我林野,想看看我临死前会不会出丑?还是想用这种方式,再试探我一次?!”
我将“意外”直接定性为“阴谋”!将问题的焦点,从“我是否开枪”,瞬间转移到“枪为什么有问题”以及“这是否是又一次针对我的试探”上!
阿鬼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那张缺乏血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不属于冰冷审视的情绪——一丝被打断节奏的不悦和深深的疑虑。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质问,而是快步上前,一把从我手中夺过了那支格洛克手枪。
他的动作娴熟而专业,快速检查了保险,然后猛地向后拉动套筒——“咔嚓!”一声,一颗黄澄澄的子弹从抛壳窗中跳了出来,落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滚动声。他接着又检查了弹匣,确认子弹满仓。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示了他对枪械的精通。
然而,枪支此刻在他手中,运作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刚才那声异响和瞬间的“卡顿”,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偶然的机械波动,或者……是因为持枪者情绪激动、手部不稳导致的瞬间操作失误?
阿鬼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盯住我,里面的怀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没有理会我关于“试探”的质问,而是用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缓慢的语调,重新将话题拉回了原点:
“枪,没问题。”他一字一顿地说,同时将手枪再次“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位置离我更近,“林野,继续。”
压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回,而且比之前更加沉重!他根本不吃我转移焦点这一套!他就是要用岩温的血,来完成这次最终的检验!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中的疯狂与愤怒却燃烧得更加炽烈!我知道,仅仅依靠“枪支故障”的借口,远远不够。我必须拿出更有力的“武器”,将水彻底搅浑,将阿鬼和佛爷的注意力,引向一个更符合他们逻辑、更让他们感到威胁的方向!
我没有立刻去拿那把枪,而是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我的目光从阿鬼脸上移开,扫过那两名护卫,最后,竟然落到了房间角落那片刚刚被擦拭过的、依旧带着暗红痕迹的地面上——那是“账房”留下的血迹。
我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恍然大悟、被背叛的极致愤怒、以及一种近乎嘲讽的惨笑。
“哈哈……哈哈哈……”我再次笑了起来,笑声比之前更加嘶哑,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我猛地伸手指向那片血迹,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是他!是‘账房’那个老狐狸!对不对?!”
阿鬼的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终于想通了某个关键环节,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宣泄式的、不容置疑的笃定:“鬼爷!您和佛爷英明!但你们可能被‘账房’给骗了!他为了活命,胡乱攀咬我,抛出那个可笑的资金线索!但他隐瞒了更重要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凝重:“您想想!那条资金线,最初是他‘账房’负责审核和引入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可靠,才大力推荐!他现在反咬我一口,说资金源头有问题?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让这笔钱流入集团?!”
我向前逼近一步,不顾阿鬼那骤然变得危险的目光,继续我的表演,将怀疑的矛头狠狠掷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当时就发现了问题,但他隐瞒不报,甚至可能暗中配合,现在东窗事发,就想拉我垫背!第二……”
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说出了那个足以让阿鬼和佛爷都心头一震的猜测:“第二,那条资金线根本就是他‘账房’自己布的局!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内鬼’!他早就和警方有勾结!那个所谓的与警方‘诱饵账户’的关联,根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嫌疑转移到像我这样崛起太快、威胁到他地位的人身上!而这次警方如此精准的打击,恐怕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吧?!”
这个指控,石破天惊!直接将“账房”从受害者\/攀咬者,推向了可能是真正的、隐藏更深的“内鬼”的位置!这符合黑帮内部互相倾轧、栽赃陷害的黑暗逻辑,也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资金会出问题,为什么警方行动如此精准!更重要的是,它将我“林野”从嫌疑犯,变成了一个可能被真正内鬼陷害的、可怜的“受害者”和“发现者”!
阿鬼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思想斗争的光芒。显然,我的这个指控,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在内部清洗中,找出一个职位更高、隐藏更深的“内鬼”,远比处理掉一个像“林野”这样虽然可疑但尚有利用价值的年轻头目,更能向佛爷证明他的能力和价值!
我趁热打铁,不给阿鬼细细琢磨的时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手枪,以及依旧被制住的岩温。但这一次,我的眼神不再是被迫执行任务的挣扎,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审视和利用价值的精明。
“至于这个条子……”我用下巴点了点岩温,语气变得冷静而算计,“鬼爷,杀他容易,一颗子弹的事。但他活着,或许比死了更有用。”
阿鬼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我。
我快速解释道:“他是边防警官,位置关键,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他现在落在我们手里,是我们手里的一张牌!我们可以用他,来试探外面那些‘保护伞’还剩几分力气?看看还有没有人会为了救他而跳出来?或者……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关于‘账房’或者警方其他行动的信息?就算撬不出来,留着他,关键时刻也能当个谈判的筹码或者挡箭牌!现在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也浪费了他最大的价值!”
我巧妙地将“不忍杀害”转化为“利益最大化”的黑帮思维,将一个道德抉择,包装成了一个冷酷的战略建议。
说完这一切,我不再多言,只是挺直了脊梁(尽管左腿依旧传来剧痛),用一种混合着委屈、愤怒、以及自证清白后的坦荡的目光,直视着阿鬼。我将选择的难题,连同我抛出的关于“账房”是真正内鬼的惊人指控,一起交还给了他。
房间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寂静。只有阿鬼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正在经历的激烈权衡。他看看我,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岩温,再看看桌上那把格洛克手枪,最后,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头骨掀开,直接审视我的脑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内心却如同被放在火山口烘烤,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知道,这是意志的较量,我绝不能在此刻露出任何怯懦或心虚。
终于,阿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之前那股必杀的决绝,似乎消散了一些。
“你,很会说话,林野。”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我心里猛地一紧。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暂时落回去了一半。
“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向佛爷汇报。”他冷冷地说道,“至于这个条子……”他瞥了一眼岩温,“你的建议,有点意思。他的命,暂时留着。”
他挥了挥手,那两名护卫立刻会意,将岩温粗暴地推搡着,带向了房间另一侧的一扇小铁门,显然那里是临时关押的地方。
岩温在被推入铁门前,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细微波动,有对我这番机智的难以言喻的惊叹,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对于未来命运的忧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我暂时救下了他,但只是将他从立刻的枪决,推入了可能更加漫长痛苦的囚禁与审讯之中。
阿鬼没有再看我,他拿起桌上那把手枪,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然后转身,也离开了房间。
当那扇合金门再次合拢,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间充斥着血腥、谎言与生死挣扎的房间里时,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我勉强用手撑住冰冷的金属桌面,才稳住身体。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再次浸透全身,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寒冷和后怕的颤抖。
我做到了。
我用极大的机智,近乎赌博的勇气,以及对象牙塔内权力逻辑的精准把握,成功地应对了这场最大的暴露危机。
我没有杀害同志,暂时保住了岩温的性命,也将怀疑的焦点,成功地引向了已经无法自辩的“账房”。
但是,我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喘息。阿鬼和佛爷绝不会因此就完全信任我。相反,我今天的机智表现,可能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更加“危险”和“难以掌控”。接下来的考验,只会更加严酷。
我靠在桌边,大口地喘着气,左腿的伤口因为刚才情绪的极度紧绷和身体的虚弱,此刻疼痛变得格外清晰剧烈。我抬起颤抖的手,擦去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混合着冷汗的油腻液体。
危机暂时度过,但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且更加黑暗。
我必须……继续走下去。
带着这份侥幸得来的生机,带着对岩温的愧疚,带着更沉重的使命,走下去。
直到……黎明真正到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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