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寺内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官兵与贺平手下混战，僧侣四散惊逃，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洞开的地宫入口吸引。江疏影却拉着阿阮，逆着人流，向着寺庙后方僻静的江岸方向疾奔。
“为什么不去地宫？那里可能有盟书或者别的证据！”阿阮一边跑一边不解地问。
“直觉。”江疏影喘息着回答，脚步不停，“贺平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在龙江船厂纵火调虎离山，若目标仅仅是地宫里的死物，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静海寺临江，我怀疑他们真正的退路或接应就在江上！地宫，或许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这个推断大胆而冒险，但结合贺平一贯的狡诈，并非没有可能。阿阮不再多言，紧跟其后。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浩荡的长江横亘前方。此处江岸陡峭，水流湍急，正是金陵名胜燕子矶。矶头巨石探入江中，形如飞燕，故名。此刻，矶下江面雾气氤氲，视线不佳。
两人伏在江边的芦苇丛中，仔细观察。江面上有几艘寻常的渔船在雾中若隐若现，并无异常。就在她们几乎要以为判断失误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规律的摇橹声，从雾气深处传来，不同于渔船悠闲的节奏，更像是一种信号。
紧接着，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形制古怪的平底快船，如同幽灵般从浓雾中缓缓驶出，悄无声息地靠向了燕子矶下的一处隐蔽水湾。船上看不到人影，但那股肃杀之气，却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是接应的船！”阿阮低呼。
果然！贺平的计划是进入地宫取得某物（或确认某事后），立刻从燕子矶水路撤离！
就在这时，静海寺方向传来更加激烈的喊杀声，似乎有新的力量加入了战团。隐约还能听到贺平气急败坏的吼声，显然地宫那边的行动受到了强力阻挠。
江疏影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贺平若无法顺利脱身，这艘接应船会等到几时？船上是否留有看守？或许……这是她们的机会！
“你在这里等着，我靠近看看。”江疏影对阿阮道，随即如同水獭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江水中，向着那艘怪船泅渡而去。
江水刺骨，江疏影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靠近怪船，她发现这船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东西。她绕到船尾，抓住舵板，轻轻探出头。甲板上空无一人，舱门紧闭。
难道人都去接应了？还是埋伏在舱内？
她小心翼翼地攀上船尾，湿透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甲板。侧耳倾听，舱内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不止一人，但都刻意压抑着。
有埋伏！不能硬闯。
她正思索对策，目光忽然被船头一根特殊的桅杆吸引。那桅杆比主桅矮小，顶端似乎绑着什么东西，在雾气中看不真切。是……信号物？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她重新滑入水中，潜回岸边，将自己的想法快速告诉阿阮。
“太危险了！”阿阮反对。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江疏影语气坚决，“必须阻止他们撤离，也要给陆大人或者辛大人他们指明方向！你在这里接应，若见信号，立刻学孤雁长鸣三声！”
说完，她再次潜入水中，这次的目标，是那艘怪船旁边不远处的一块突出江面的礁石。她爬上礁石，隐藏在石缝里，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张从龙江船厂暗室得到的、近乎透明的薄绢。
她将薄绢展开，对着静海寺的方向，希望能借助尚未完全散去的晨光和江面的反光，让薄绢上那些奇特的图案和“静海寺钟，七响为号，地宫门开”的字迹，能被可能正在寺内高处观察的人看到！这是一种极其渺茫的传递信息的方式，但她只能一试。
同时，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失群孤雁那凄厉哀婉的鸣叫声，对着静海寺和金陵城的方向，长长地啼叫起来！
“嘎——啊——嘎——啊——”
声音在空旷的江面上传出老远，穿透薄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与警示。
一声，两声，三声！
她连续发出了三声孤雁长鸣！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缩回礁石缝隙，心脏狂跳。这信号会被谁听到？是友是敌？
片刻的死寂后，静海寺方向突然传来了回应！不是雁鸣，而是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冲天而起，在雾气蒙蒙的半空中炸开一团绿色的火焰！
是陆沉舟！还是辛弃疾的人？他们看到了薄绢，或者听到了雁鸣？！
绿色的信号火焰，在灰白色的天幕下格外醒目。
几乎在信号箭炸响的同时，那艘怪船的船舱门猛地被撞开，几名黑衣人冲了出来，惊怒交加地望向天空的信号，又看向信号来源的大致方向——正是江疏影藏身的礁石！
“那边有人！杀了她！”为首黑衣人厉声喝道，张弓搭箭，就向礁石射来！
其他几人也纷纷放箭或用弩！
箭矢嗖嗖地射在礁石上，溅起碎石火星！江疏影蜷缩在石缝里，不敢动弹。
而静海寺方向，喊杀声再次大作，并且迅速向着燕子矶这边移动！显然，信号起了作用，官兵或者陆沉舟的人正在向江边突破！
那艘怪船上的黑衣人见行踪暴露，接应无望，似乎萌生退意。有人开始砍断系泊的缆绳，有人冲向船帆。
不能让他们跑了！江疏影心急如焚，若让这船带着可能从地宫取得的东西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她瞅准一个空隙，猛地从石缝中窜出，抓起一块石头，奋力砸向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同时再次发出凄厉的雁鸣，为正在赶来的援军指引方向！
那黑衣人被石头砸中肩膀，一个踉跄。其他人见状，更是怒火中烧，纷纷向她扑来！
眼看江疏影就要被乱刀分尸，江岸上，阿阮看到信号和险情，也不再隐藏，捡起石头大声呼喊，试图分散黑衣人的注意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一队骑兵冲破晨雾，出现在江岸上，当先一人青衫染血，目光如电，正是陆沉舟！他身后跟着的，是辛弃疾麾下的精锐！
“一个不留！”陆沉舟声音冰冷，挥剑直指怪船。
骑兵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散了船上的黑衣人，激烈的白刃战在燕子矶头展开！
江疏影瘫坐在礁石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援军和眼前的厮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浑身脱力。孤雁的哀鸣，终究引来了归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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