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狭小的公寓地板上切割出几道冰冷的光带。陈掠影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急促的呼吸早已平复,但胸腔里的心脏却仍在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提醒他刚才巷口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抬起右手,摊开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反复查看。掌心的纹路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生命线、智慧线、感情线交错延展,与常人并无二致。皮肤光滑,指节因常年锻炼而略显粗大,但绝对看不出任何能硬撼钢刀、并将其震断的迹象。他用左手拇指用力按压着右掌的每一寸肌肤,试图重新唤起那灼热而强大的感觉,回应他的只有肌肉正常的弹性和温热的体温。
“不是梦……”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声清脆得不像话的“铛”声,似乎还在耳膜深处回荡;抢匪那双由凶狠瞬间转为极致恐惧的眼睛,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还有老人那混合着感激与难以置信的探究目光……
陈掠影猛地站起身,走到狭小的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最厚实的切骨刀。冰凉的金属刀柄握在手中,带来一丝现实的触感。他犹豫了一下,将刀刃轻轻横放在左臂的皮肤上——冰冷的压迫感传来,是锋刃无疑。他深吸一口气,将刀刃移开,然后,像在巷口那样,右掌蓄力,肌肉绷紧,朝着厚重的刀身侧面猛地拍去!
“啪!”
一声闷响,手掌被反震得发麻,切骨刀在手中嗡嗡震颤,但刀身完好无损,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掌心传来的只有拍击硬物的痛感,与之前那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热和随之而来的强大力量感天差地别。
失败感夹杂着更深的困惑涌上心头。那力量不受控制,它似乎只在那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被某种极致的情绪——或许是保护他人的决心,或许是对自身死亡的恐惧——所引爆。
他丢开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种身体里埋藏着一个自己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东西”的感觉,比面对持刀歹徒更让他感到不安。它是什么?为什么会在他身上?是福是祸?
这一夜,陈掠影几乎无眠。只要一闭上眼,巷口的画面、那奇异的触感、那匪夷所思的声音就会轮番上演。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他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猫眼向外望去。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正是昨晚他救下的那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中山装,虽然脸上还有些疲惫,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眼神里透着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他身边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穿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干练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些看起来像是营养品的盒子。
陈掠影心中一动,整理了一下睡得皱巴巴的t恤,打开了门。
“小伙子,可算找到你了!昨天真是多亏了你啊!”老人一见到他,立刻激动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声音也有些发颤,“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可就……还有我这救命的钱……”
“老人家,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您没事就好。”陈掠影连忙侧身让开,“请进,家里有点乱。”
老人和年轻人走了进来,狭小的公寓顿时显得更拥挤了。年轻人迅速而礼貌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的环境,然后将礼物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小茶几上,微微躬身道:“陈先生您好,我叫赵明远,是李老的……算是子侄辈。昨天的事,真是太感谢您了!”
“赵先生不用客气,叫我掠影就行。”陈掠影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他注意到这个赵明远举止得体,眼神锐利,虽然表现得很客气,但身上有种不同于普通上班族的沉稳气质。
李老(陈掠影此时才知道老人的姓氏)坐下后,又再三道谢,然后话锋微微一转,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掠影啊,不瞒你说,昨天那事后,我是一宿没睡踏实。不光是后怕,更是……更是觉得你那一下,太神了!”他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掠影的右手,“我那老眼还没花,看得真真切切,那刀……是碰着你的手才断的!那声音,跟打铁似的!你……你是不是练过什么特别的功夫?”
来了。陈掠影心中暗叹,知道这个问题避不开。他早就打好了腹稿,苦笑着摇摇头:“李老,您说笑了。我哪会什么功夫,就是从小力气比一般人大点,反应快些。昨天那纯粹是情急之下瞎蒙的,可能是角度巧了,也可能是那刀本身就有问题,是个劣质品。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现在想想还觉得邪门呢。”
他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甚至他自己也更愿意相信这个解释。李老和赵明远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下,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这是事实。”李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陈掠影面前,“这是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不多,就当是压惊和感谢。”
陈掠影瞥了一眼信封的厚度,估计里面至少有两三万。他立刻摆手拒绝:“李老,这绝对不行!我帮您不是图这个。这钱我不能要。”
两人推辞了几个来回,李老见陈掠影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气,把信封收了回去,看向陈掠影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好孩子,人品端正!那这样,这钱你可以不收,但这个人情,我老头子记下了。以后在这南城地界上,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记得来找我!”他拿出一张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简洁名片,硬塞到陈掠影手里,“这个你务必收着!”
陈掠影推辞不过,只好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只印着“李泊舟”和一个手机号码。
又寒暄了几句,李老和赵明远便起身告辞。送到门口时,赵明远落后一步,扶了扶金丝眼镜,看似随意地低声对陈掠影说了一句:“陈先生,最近……晚上尽量少走偏僻小巷。注意安全。”
这句话说得平淡,但配合着赵明远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陈掠影心里猛地一沉。这不像是一句普通的关心,更像是一种……警告?
关上门,陈掠影背靠着门板,捏着那张质地精良的名片,眉头紧锁。李泊舟……这个名字很陌生。但那个赵明远,还有他最后那句提醒……他们似乎知道些什么?关于昨晚那个抢匪?还是关于……他那不合常理的力量?
一种比昨晚更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原本以为昨晚的事只是一个危险的插曲,过去了就结束了。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才刚刚开始。那个抢匪会不会回来报复?李老和赵明远到底是什么人?赵明远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他走到窗边,掀开百叶窗的一角,向下望去。李老和赵明远正走向路边一辆看似普通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赵明远为李老拉开车门,在上车前,他似乎不经意地抬头,朝着陈掠影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然隔着很远,陈掠影却仿佛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
汽车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陈掠影放下百叶窗,感觉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股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它带来的麻烦,却似乎才刚刚显现。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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