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时,发出沉闷的 “吱呀” 声,像是要把这寒夜里仅存的几分静谧,都一点点碾碎在轮下。
上官浅靠在车壁上,指尖用力地攥着袖口,额间已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原以为还能撑几天,可体内那股熟悉的灼热痛感还是如期而至,半月之蝇,又发作了。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唇间溢出,上官浅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只剩唇瓣还带着几分残存的艳色。
她侧过身,将脸埋在冰凉的车帘上,试图缓解那从骨缝里钻出来的痛楚,却不想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对面的人。
宫远徵原本正低头把玩着腰间的暗器囊袋,指尖反复摩挲着袋口的铜扣,试图用这小动作驱散车厢里的尴尬。
可那声闷哼刚落,宫远徵便猛地抬眼,恰好撞见上官浅侧头把脸埋在车帘内,鬓边发丝被这动作都弄得散乱了。
那几缕墨发沾着冷汗,湿漉漉地贴在她白皙的颈侧,像是皑皑雪地里落了根纤细的墨线,突兀,却又奇异地勾着人的目光,让人移不开眼。
宫远徵喉结微滚,语气带有几分焦急:“你怎么了?”
上官浅没力气回应,只轻轻摇了摇头,肩膀因强忍痛楚而微微颤抖。
她比谁都清楚,暴露自己的弱点意味着什么,每一分脆弱,都可能成为别人拿捏的把柄,每一次失态,都可能让之前所有的算计付诸东流。
可那痛楚越来越烈,像是有无数只小虫钻进了骨缝,又顺着血脉爬进内脏,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知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半...... 半月之蝇。”上官浅再也撑不住,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摇曳的残烛,疼痛已使她坐不起身,整个人瘫在了马车地板上。
宫远徵看着她蜷缩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得发慌。
他见过上官浅太多模样:在宫门里故作柔弱地讨好兄长时,眼尾带着钩子,在小院和人打斗时,眼底藏着锋芒,哪怕是方才坦然承认 “赢了” 时,也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狡黠。
可他从未见过上官浅这般模样,狼狈得毫无还手之力,却又倔强地不肯多哼一声,连蜷缩的姿态里,都透着几分不肯示弱的韧劲。
月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漏进一缕清冷的光,恰好落在上官浅纤薄的肩上,将那截露在外面的脖颈衬得愈发苍白。
宫远徵的指尖忽然有些发痒,一个不该有的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他想伸手,拂开那碍事的、沾着冷汗的发丝,想看看上官浅此刻的神情,究竟是疼得紧了,还是仍在强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猛地压了下去。
宫远徵用力捻了捻指尖,像是要把那点莫名的恻隐掐灭在萌芽里。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几粒颜色不相同的药丸。
“张嘴。” 他递到上官浅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上官浅抬头,眼里还蒙着一层水汽,却仍带着几分警惕:“这是什么?”
“能让你不疼的药。难不成你想在马车上疼得打滚?”
上官浅咬了咬唇,接过药丸咽了下去。片刻后,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知道这药里加了昏睡的成分,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意识渐渐模糊,最后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
宫远徵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指尖轻轻拂过她蹙起的眉尖,动作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马车停在徵宫门口,宫远徵抱着上官浅下车,恰好被几个洒扫的下人撞见。下人们连忙低下头,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瞄。
谁都知道上官浅是角宫的未婚夫人,如今却被宫三公子这般宝贝地抱回寝宫,难免让人多想。
“你看徵公子对上官姑娘的样子……”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徵公子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可上官姑娘毕竟是角宫的人,徵公子这般待她,要是被长老们知道了……”
上官浅是无锋的消息和上官浅是孤山派遗孤的消息,因为宫尚角的有意阻止消息传播,整个宫门内,只有长老和少数几个人知道。下人们自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议论声不大,却还是飘进了宫远徵的耳朵里。他脚步一顿。
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再多嘴,就把你们都抓去试药。”
丫鬟们吓得立刻噤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宫远徵抱着上官浅回了自己的徵宫,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锦被。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贴身侍卫恭敬的声音:“徵公子,长老们派人来传您,说是有要事商议,请您即刻过去。”
宫远徵的动作一顿,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他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上官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看好这里,除了我哥,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上官姑娘休息。”
“是,徵公子。”
宫远徵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而决绝,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人从未出现过。
而床榻上的上官浅,睫毛轻轻颤了颤,却始终没有醒来,像是还沉浸在安稳的睡梦中,不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夜色已深,宫远徵径直往执刃大殿而去。
通往大殿的石板路两侧挂着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连步伐都比往日快了几分。
刚到殿门口,便听见殿内传来长老们的议论声。
“…… 上官浅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可她怀着尚角的孩子……”
“宫子羽,你现在是执刃,这事该你拿主意!”
宫远徵推开门,冷风裹着他的身影闯进去,殿内的议论声骤然停了。
宫子羽坐在执刃的宝座上,指尖捏着案上的密函,神色平静得有些异常。
两侧的长老们见宫远徵进来,纷纷侧目。
这位徵公子向来护着角宫,今日怕是来替人求情的。
“远徵,你来得正好。” 左侧的雪长老率先开口,捋着花白的胡须,“关于上官浅的处置,你可有什么想法?”
宫远徵没看长老们,目光直直落在宫子羽身上,声音冷得像冰:“一切,等哥哥回来再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救下上官浅的当天,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哥哥传了信,此刻哥哥该已到了半路。”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起了骚动。雪长老皱着眉:“尚角还在北边处理无锋余党,等他回来至少要几日,这几日里若再生事端,谁来担责?”
“担责?” 宫远徵猛地转头看向雪长老,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长老们如今倒想起担责了,当初宫子羽引无锋入瓮的计划,你们怎么不问问谁来担责?”
他往前踏了一步,烛火的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怒意:“宫子羽,你引无锋的计划,就是为了好让无锋消失,云为衫和你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长相厮守,对不对?”
宫子羽的指尖猛地攥紧密函,纸张的褶皱在他掌心压出深深的印子。
宫子羽抬眼看向宫远徵,语气依旧平静:“远徵弟弟,慎言。引无锋攻入宫门是为了趁他们实力没完全恢复前主动出击,彻底清除宫门隐患,与阿云无关。”
“无关?” 宫远徵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你在长老面前洗白云为衫,说她是被无锋胁迫,让她做实了执刃夫人的身份,这难道不是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的长老,“你们以为宫子羽是为了宫门安危吗?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牺牲一个上官浅,既能让云为衫脱离无锋控制,又能显示出云为衫对他的情谊,毕竟云为衫曾帮着你们对付无锋,而上官浅是无锋细作,这么一对比,云为衫的‘忠心’不就更显眼了?”
“宫远徵!” 宫子羽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你不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宫远徵的情绪愈发激动,他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宫子羽不过咫尺之遥,“那你告诉我,半月之蝇不是毒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和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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