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灰黑色侍卫服的男子混在巡逻队伍中,身姿挺拔却刻意佝偻着脊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正是乔装成侍卫的寒鸦柒。
他头上戴着宫门统一的侍卫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部分眉眼,乍一看与其他面无表情的侍卫并无二致。
只有在目光扫过周遭环境时,眼底偶尔闪过的锐利精光,才暴露了他并非普通侍卫的真实身份。
寒鸦柒的伤刚养得差不多,前些日子一直被月公子留在后山月宫养伤,连半步都不许踏出。
这次能溜出来,全是趁着月公子去处理月宫事务的间隙。
寒鸦柒实在放心不下上官浅。虽说月公子提过,上官浅在宫门的处境还算安稳,无锋身份也只被宫尚角、宫子羽等少数上位者知晓,并未受到刁难。
可听说终究不如眼见,不亲自确认上官浅安好,寒鸦柒心里那根弦总绷着。
借着巡逻的名义,寒鸦柒故意落后队伍半步,绕着宫道往徵宫方向走。
越靠近徵宫,寒鸦柒的神经越紧绷,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廊下晾晒的衣物。
有宫远徵常穿的一看料子就很贵重的衣物,也有一件淡青色的衣裙,料子柔软,显然是女子的衣物,想来便是上官浅的。
寒鸦柒的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正打扫庭院的两个丫鬟身上,脚步下意识放缓,假装伸手整理腰间佩剑的穗子,实则将耳朵竖得老高,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昨天宫紫商大小姐在医馆待了好一会儿,还把宫远徵少爷给赶出来了呢!”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一边用扫帚扫着落叶,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满是八卦的好奇,连扫帚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另一个手里拿着抹布的丫鬟闻言,立刻停下擦栏杆的动作,快步凑过去,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后来我路过医馆门口,还听见紫商姑娘和上官姑娘的笑声呢,笑得可开心了。说起来,上官姑娘也真厉害,自从住进徵宫,宫远徵少爷的脾气都好了不少 —— 你忘了?之前小禄不小心碰倒了他的药罐,他当场就发好大的火,把小禄骂得眼圈都红了。可上次上官姑娘打翻了他熬好的药,他也没生气,只让丫鬟重新熬了一锅。”
寒鸦柒的指尖微微一顿,握着刀柄的力度不自觉收紧。
看来上官浅在徵宫的处境,比他想象中更安稳,连素来挑剔的宫远徵都对她格外容忍,这倒是出乎寒鸦柒的意料。
寒鸦柒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一声,迈步走到两个丫鬟面前,摆出侍卫惯有的严肃模样,声音沉了些:“你们在这儿闲聊什么?宫规里没说过‘不得妄议主子’吗?”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手里的工具都差点掉在地上,连忙低头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对不起,侍卫大哥,我们知错了,这就干活,再也不闲聊了。”
寒鸦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见她们确实有了惧意,语气才稍缓,装作随口一问的模样:“刚听见你们提到上官姑娘?她最近在徵宫,都在做什么?”
他刻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仿佛只是例行询问,实则心里早已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错过任何信息。
双丫髻丫鬟犹豫了一下,偷偷抬眼瞥了寒鸦柒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便如实回答:“上官姑娘最近大多待在医馆养身体,如今怀了身孕,需要静养。偶尔会和宫远徵少爷一起去角宫吃饭,角公子待她可好了。前几天,上官姑娘还和紫商大小姐、执刃他们一起在商宫打马吊呢,听说玩得可热闹了,连素来严肃的角公子,都被他们画了满脸墨。”
“角公子也没生气?” 寒鸦柒追问,心里暗自惊讶。
宫尚角的冷硬在江湖上都有名,当年对付无锋刺客时更是毫不留情,如今竟会容忍旁人在他脸上画画,看来上官浅在他心中的分量,确实不一般。
“怎么会生气!” 另一个丫鬟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是笃定,“而且,角公子还特意跟厨房交代,每天给上官姑娘做补身体的饭菜。那菜,全是上官姑娘爱吃的,连口味都按她的喜好调的。”
寒鸦柒缓缓点头,没再追问,转身继续跟着巡逻队伍往前走,可心里却已掀起了波澜。
上官浅不仅没被宫门众人怀疑,反而备受关照,吃穿用度都被细心安排,不愧是她,总能在复杂的处境里找到安身之道,确实有点本事。
他沿着宫道往前走,刚拐过一个转角,就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两道身影。
寒鸦柒的心猛地一紧,立刻侧身躲到旁边的红漆柱子后,只露出半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走在前面的是上官浅,她穿着件淡粉色的衣裙,一手轻轻扶着腰腹,步伐缓慢而稳健,显然是顾及腹中的孩子。
身旁的宫远徵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低头跟上官浅说着什么,虽然眼神里带着几分惯有的傲娇,可眼里的关心却藏不住,连脚步都刻意放慢,配合着上官浅的速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上官浅身上,给她的衣裙镀上一层暖金,上官浅偶尔抬头回应宫远徵的话,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
那笑意清澈而真诚,全然没有半分无锋刺客的冷硬与算计,反而像个寻常的宫家主母,正与家人悠闲散步。
寒鸦柒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感叹:是真的有点本事。暴露了无锋身份的人,竟还能在宫门活得如此安稳,甚至让宫尚角、宫远徵这些宫门核心人物对她这般关照,这份能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寒鸦柒才从柱子后慢慢走出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放下心来的释然,也有几分对上官浅未来的担忧。不过,至少此刻,她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寒鸦柒不敢多留,趁着巡逻队伍换班的间隙,悄悄脱离队伍,按照来时的路线,避开宫门的暗哨,一路溜回了后山月宫。
刚推开月宫密室的门,就见月公子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刚泡好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早已等在那里。
“见到她了?” 月公子抬眸看向寒鸦柒,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溜出去。
寒鸦柒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压下了一路奔波的疲惫,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放松:“嗯,见到了。”
月公子轻笑一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现在放心了?之前跟你说上官浅安好,你还不信,总觉得我在骗你。”
寒鸦柒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坦诚了些:“有些东西,听别人说一百遍,不如自己亲眼确认一遍。只有看到她真的安全,我才能彻底放心。”
毕竟,上官浅于他,不仅是无锋的同伴,更有一份同生共死的情谊,寒鸦柒实在无法做到仅凭人言便安心。
月公子看着寒鸦柒认真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没再继续调侃,只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刚让厨房做的桂花糕,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密室里的茶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驱散了之前的紧张与担忧。
寒鸦柒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心里那份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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