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的女客厢房连廊外,香火味混在春日的凉风里弥漫。
沈梦辞站在连廊入口的柱子旁,青灰色的裙摆被风微微吹起,她已经在这儿站了一柱香的功夫,目光紧紧锁着往来的人群。
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传说中背叛了宫尚角的角宫夫人。
作为听雪阁的内门弟子,沈梦辞早早随师门来到少林,参加水陆法会的论道,可昨天偶然听闻那个背叛了宫门的角宫夫人也来了少林,沈梦辞心就再也静不下来。
沈梦辞暗恋宫尚角多年,从年少时见宫尚角第一眼起,便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听说宫尚角竟有了夫人,而那夫人还背叛了他之后。一股混杂着醋意与怒意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让沈梦辞打定主意要找那个角宫夫人讨个说法。
此刻,廊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上官浅正提着裙摆从厢房走出。
沈梦辞隔着几步远望去,目光不自觉地在上官浅脸上停留。
那是一张很美的脸,连下颌线都透着精致的弧度。柔弱,又偏偏藏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气韵。
沈梦辞心头没来由地一紧,暗自想着:原来这就是那角宫夫人,这般容貌,这般气质,也难怪有资本被宫尚角选中。
可越是这样想,沈梦辞心底的火气就越盛。
凭什么这个女人能得到宫尚角的青睐?凭什么她背叛了宫尚角,还能顶着前角宫夫人的名头四处走动?沈梦辞攥着鞭子的手又紧了几分,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与委屈,沈梦辞迈步走上连廊。木质的廊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声,在安静的庭院格外清晰,终于惊动了廊下的人。
上官浅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沈梦辞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只是平静地打量着她。
青灰色的听雪阁弟子服,腰间配着特制的长鞭,脸上带着未脱的青涩,眼底却藏着浓烈的情绪,一看便知是涉世未深、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上官浅的目光在沈梦辞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收回视线,仿佛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转身准备从她旁边路过。
看着上官浅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沈梦辞积压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沈梦辞上前一步,拦在上官浅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了多日的火气,那是暗恋之人被抢走的不甘,是觉得宫尚角被辜负的愤懑。
“你就是那个角宫夫人?” 沈梦辞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停下脚步,上官浅抬眸看向拦在身前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姑娘,有事?”
上官浅心里已经快速盘算起来,听雪阁的弟子服,开口便叫自己角宫夫人,语气里带着敌意,想来是冲宫尚角来的,要么是爱慕宫尚角的人,要么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宫尚角、替他打抱不平的人。
沈梦辞听到姑娘这个称呼,心里的火气更甚,这个女人连自己是谁都懒得问,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攥紧了腰间的长鞭,她声音拔高了几分:“我是听雪阁沈梦辞!我问你,你既然已经背叛了宫尚角,为什么还顶着角宫夫人的名头?你就不怕污了宫尚角的名声吗?”
光影落在两人身上,一边是满脸怒意的沈梦辞,一边是平静从容的上官浅,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姑娘来找我,是为了宫尚角?” 上官浅丝毫没改脸色,语气依旧平静。
“没错!” 沈梦辞咬着牙,声音里满是坚定,仿佛自己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你背弃宫门,投靠无锋,让宫尚角沦为武林同道的笑柄,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上官浅闻言,轻轻挑了挑眉,语气里终于多了几分波澜,却不是沈梦辞期待的歉意,而是带着一丝探究:“姑娘是怎么确定我就是角宫夫人的?这少林往来的女客不少,你就不怕认错人?”
沈梦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不屑地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上官浅隆起的小腹上,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这少林,怀孕的女子,能找到几个?再说,除了那个背叛宫尚角的前角宫夫人,还有谁会怀着他的孩子,却还与无锋牵扯不清?”
“姑娘,我们素不相识。我与角公子之间的事,既没妨碍你听雪阁的规矩,也没打扰旁人的生活,实在不该由一个外人来置喙。再说,我离开宫门选择加入无锋,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
“你!” 沈梦辞被上官浅这番话堵得心口发闷,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沈梦辞早就在心里预想过无数次与上官浅对峙的场景,或是对方痛哭流涕地忏悔,或是理屈词穷地辩解,却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冷淡,甚至连半分歉意都没有,还将自己的背叛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找回了几分理智,却也让沈梦辞的语气多了几分急切的反驳:“你分明是对不起宫尚角!他待你那般好,你却转头投靠无锋,你怎能如此狠心?”
“哦?沈姑娘,今日来找我,是替角公子鸣不平的?”
上官浅忽然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身上淡淡的香粉味混着香火味,飘进沈梦辞的鼻尖。
上官浅的目光清亮,带着几分审视,语气锐利,“我和角公子夫妻一场,同床共枕,无话不谈,我可从没听到角公子提起过沈梦辞这个名字。沈姑娘今天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我?是听雪阁的弟子?还是——”
上官浅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梦辞泛红的眼眶,“是对宫尚角存了别的心思的人?”
“你…… 你……” 沈梦辞被上官浅这番话戳中了心事,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嘴唇都开始发抖,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全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梦辞慌乱地避开上官浅的目光,声音也弱了几分,带着点底气不足的辩解:“宫尚角他…… 他不认识我,我只是…… 只是看不惯你这样辜负他,为他鸣不平罢了!”
沈梦辞暗恋宫尚角多年,可上官浅一句话就点破了她的私心,羞恼之下,沈梦辞挥掌便朝上官浅心口拍去。
然而,上官浅的反应快得超出了沈梦辞的预料。就在掌风即将碰到上官浅衣襟的瞬间,她身子微微一侧,像一片轻盈的柳叶般避开了攻击。
同时,上官浅的右手顺势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沈梦辞的手腕,指腹轻轻一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沈梦辞只觉手臂一阵发麻,手上瞬间没了力气。
“沈姑娘这是要动手?” 上官浅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握着沈梦辞手腕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沈梦辞又气又急,左手出掌,朝着上官浅的侧脸挥去。
可这一次,上官浅依旧轻松避开,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
两人在狭窄的连廊上缠斗起来,衣袂翻飞间,竹影晃动,沈梦辞渐渐体力不支。
上官浅的招式看似轻柔,却总能精准地卸去她的力道,每一次碰撞,都让沈梦辞感到一阵无力。
不过片刻功夫,沈梦辞就被上官浅抵在了廊柱上。
冰凉的木质廊柱贴着后背,让沈梦辞打了个寒颤。
上官浅的右手抬起,指尖用力扣住了沈梦辞的脖颈,力道不大,却刚好让她无法挣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沈姑娘还要打吗?”上官浅的脸离沈梦辞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上官浅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可眼底的淡漠却让沈梦辞感到一阵心慌。
沈梦辞气得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想反驳,想继续指责上官浅,可喉咙被轻轻扣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沈梦辞以为上官浅会继续冷言嘲讽,甚至加重力道时,扣在脖颈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紧接着,一片温热的触感拂过耳侧。沈梦辞愣住了,她感觉到上官浅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鬓角,替她梳理着刚才打斗时被打乱的碎发。
那动作很轻,很温柔,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的,让沈梦辞瞬间僵住了身体。
淡淡的香气顺着风飘进鼻腔,这是一种很特别的香气,不浓郁,却带着一丝清甜,是沈梦辞从未闻过的味道。
不知为何,这股香气竟让沈梦辞心头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发芽。脖颈处还残留着上官浅指尖的温度,那温度不算高,却让她的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脸颊也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明明该恨上官浅的。恨她让宫尚角伤心,恨她破坏了自己多年的期待,恨她在打斗中让自己如此狼狈。
可此刻,近距离看着上官浅垂落的眼睫,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闻着那若有似无的香气,沈梦辞的心底竟生出了几分慌乱的悸动。这种感觉很陌生,很荒唐,却又真实地存在着,让她不知所措。
“下次莫要再这么冲动了。” 上官浅收回手,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温柔梳理沈梦辞鬓发的人不是她。
沈梦辞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推开上官浅,转身就往竹廊外跑。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想刚才那奇怪的悸动,只觉得耳尖的热度怎么也降不下去,连带着心跳都还在砰砰作响,像要跳出胸膛。
跑出约莫十步远时,沈梦辞忽然停下脚步,双手攥着裙摆,猛地回头看向廊下的上官浅。
耳尖的热度还未褪去,脸颊依旧泛红,可眼神里却满是不服输的倔强,声音带着一丝因急促奔跑而生的颤抖,却又刻意拔高,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认真:“我叫沈梦辞!你给我记住,今日之事不算完,我不会放过你的!”
喊完这句话,沈梦辞不等上官浅回应,便再次转身,跑出女客厢房老远后,沈梦辞才停下脚步,扶着旁边的墙壁大口喘气。
连廊下,上官浅看着沈梦辞跑远的背影,听着那句带着稚气却又格外认真的喊话。
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容,这人,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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