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往来的各门派弟子络绎不绝。
宫尚角与宫远徵站在回廊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不远处的凉亭里。
上官浅正被一群身着各色门派服饰的女子围着,她们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意,或是递上茶水,或是轻声交谈,看起来颇为亲近。
宫远徵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语气里满是嘲讽:“她倒是会左右逢源,不管到了哪里,都能过得风生水起。”
宫尚角的目光却比宫远徵看得更深,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洞悉:“你仔细看,那些围在上官浅身边的人,都是投靠无锋的门派弟子。”
宫尚角继续说道,“无锋这些年行事高调,向来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不少江湖大派为了自保,不得不选择投靠。这次少林法会,来的江湖大派不在少数,这些弟子围上去,要么是想借着上官浅,进一步讨好无锋,为自己门派谋得更多利益;要么是想从她口中,多打探些无锋的动向,好让门派提前做些准备。她们围着的,从来不是上官浅这个人,而是她背后能带来的价值。”
宫远徵顺着宫尚角的话仔细观察,果然发现那些女子的言谈间,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试探,并非真心与上官浅交好。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我看这少林法会算是白开了!本是来拜佛祈福、清净心神的地方,现在倒好,成了她们抱团谋利、打探消息的场合,哪还有半分拜佛的样子?”
宫尚角的目光落在广场上那些虔诚跪拜的身影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淡漠:“她们拜的,从来不是佛。”
风轻轻吹过,带着大雄宝殿传来的梵音,却吹不散广场上的浮躁。
上官浅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抬头朝回廊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与那些女子交谈。
这时,一名女子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般的熟稔:“自从我们归顺了无锋,日子反倒比从前好过多了。”
话音刚落,旁边另一名女子便开口,语气里满是嘲弄:“你们哪是心甘情愿归顺?明明是被无锋警告了整整一个月,走投无路才低头的,现在倒说得这么轻巧。可不像我们二月潭,跟宫门早有旧仇,十年前无锋第一次对宫门动手,我们可是毫不犹豫就投靠了。”
先前开口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硬着头皮反驳:“那是我们当初没想明白!如今看来,跟着无锋走才是大道。依我看,无锋拿下宫门,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可不是嘛!”又一名白裙女子接话,语气里满是不屑,“现在宫门的执刃宫子羽,既没威望,也无才能。前段时间他们设计引无锋攻入宫门,结果呢?无锋首领连面都没露,反倒是宫门那边,听说损失惨重。”
白裙女子又添了句,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还有那个背叛无锋的云为衫,现在不也死活不知了,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起来,我们二月潭当初投靠无锋,虽说得交出全部门派传承,每年还要上交一半的收入,可这些年借着无锋的势力,地盘扩了不少,生意也顺了许多,就算只留一半,也比从前整年的收入多上好几倍,这笔买卖不亏。”二月潭弟子开口道。
“我们门派也是!”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声音里满是认同,“以前没靠上无锋时,总有些周围小势力捣乱。现在有无锋撑腰,谁还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就算交出去一半,剩下的也够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可不是嘛!我们也一样!”又一人凑过来,语气愈发兴奋。
白裙女子见众人都应和自己,语气里满是憧憬:“等将来无锋拿下宫门,那宫门数百年积累的财富、珍宝,还有那些独门秘籍,定能让无锋的宝库再满上一大截。到时候我们跟着沾光,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风光!”
几名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字里行间满是对宫门的轻视和对无锋的追捧。
上官浅静静听着,面上始终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既不接话附和,也不反驳评判,只偶尔在她们说话的间隙,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少林的水陆法会,一晃已到了第十日。
清晨的钟声刚过,那些前几日还热闹非凡的角落,此刻只余下几片被风吹落的银杏叶,在青石板上打着转。往日里挤满了江湖人的客院,竟显出几分难得的空旷。
法会本就为期半月,不少江湖门派,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行李,只和门口的小和尚匆匆说了声,就趁着天黑离开了。
这些门派的心思,明眼人都懂。
江湖路险,法会期间大家碍于少林的规矩,就算有旧仇也不敢动手,可一旦法会结束,山脚下的官道、林间的小路,指不定藏着多少等着寻仇的人。
与其等最后一天人多眼杂、山路拥挤,不如提前几天悄悄离场,就算失了点坚持到最后的体面,也比丢了性命强。
在江湖上混,活着永远比体面更重要。
只有那些大门派,会坚持呆到最后一天,毕竟,混江湖,还是要点脸面,如果连坚持到法会最后一天的胆量都没有,传出去可是会被耻笑的。
少林的场子都不敢待到最后,还敢说自己是大门派,怕是连面对仇家的底气都没有,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他们要让全江湖看见,我们有实力,不怕仇家寻上门,更不怕别人说闲话。
无锋和宫门,自然也会呆到最后一天。人一少,无锋和宫门的碰面频率,就更高了。
少林庙宇的二楼茶寮,飘着淡淡的云雾茶香气。窗外是苍翠的古松,远处廊下却另有一番景象。
上官浅站在石阶旁,手里拿着一叠写满字的纸,旁边跪着两个无锋黑衣人,头埋得极低,似乎在汇报着什么。
许是消息不尽如人意,上官浅猛地抬手,将那叠纸狠狠砸在两个黑衣人人脸上,纸张散落一地,边角刮过黑衣人的脸颊,留下淡淡的红痕。
两个黑衣人却丝毫不敢抬头,彻底覆下身去,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默默承受着她的怒火。
茶寮内,宫尚角和宫远徵还有少林方丈慧能大师,正在二楼一起饮茶,三人透过窗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宫远徵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没想到上官浅在无锋竟是这副模样,看来是真有几分权利。之前在宫门伏低做小,装得那般温顺,还真能忍。”
宫尚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廊下的上官浅身上。
在无锋的上官浅,不同以往那种柔弱无害的神态,锋利尖锐,像是一把刃,能够将人扎的鲜血淋漓。
一旁的慧能方丈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念珠,目光平和地望着窗外,缓缓开口:“远徵小友此言差矣。世间万物,本就无绝对的黑白;人心如镜,亦难有单一的面相。譬如这古松,向阳面枝叶繁盛,背阴面却显稀疏,可你能说,背阴的枝叶就不是松树的一部分吗?”
宫远徵愣了一下,皱着眉反问:“方丈是说,她在无锋的冷硬,和在宫门的温顺,都是真的?可她那般利用人心,分明是野心勃勃。”
慧能方丈淡淡一笑,给两人续上茶水,茶汤清澈还带有淡淡香气:“野心并非洪水猛兽,也亦非全然贬义。譬如农民渴望丰收,学子渴望功名,皆是所求,而上官施主在无锋的冷硬,是为了自保,为了握住权力;在宫门的伏低做小,是为了寻找机会,为了靠近目标。这两面,皆是她在不同境遇下的生存之道,无分对错,只是选择。”
慧能方丈顿了顿,目光望向廊下已经拂袖离去的上官浅,继续说道:“老衲修行多年,见过太多人用温顺掩饰锋芒,用冷硬包裹脆弱。远徵小友若只看了人的一面,便下判断,反倒落了偏见。”
宫尚角轻轻点头:“方丈所言极是。人性本就多面,若只取一面评判,难免失了公允。”
窗外的古松在风中摇曳,廊下只留下两个黑衣人在捡满地散落的纸张。
慧能方丈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轻声道:“识人如品茶,需慢慢回甘,方能尝出其中真味。不要急着下定论。”
人少了,有些仇人也就见上面了。
夜色初临,少林客院的人大多回了屋,宫尚角与宫远徵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一阵刺耳的笑声由远及近。
冯历天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两个弟子,施施然地挡在了路前,脸上满是挑衅的笑意。
冯历天是狂沙门掌门之子,与宫尚角有旧怨,仗着门派势力和一身不错的武功,专爱挑拨是非,嘴贱如刀,得罪过的人能从江南排到西北。
当年冯历天正动手抢劫一位富商,宫尚角恰好路过,一招就挑飞冯历天的刀,让冯历天在手下跟前丢尽脸面,从此冯历天便记恨上宫尚角。
冯历天一眼就瞧见了宫尚角,当即收了笑,迈着步子径直上前,折扇 “啪” 地一声展开:“哟,这不是宫门的角公子吗?怎么身边没个女眷陪着。”
话刚说完,冯历天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仰头大笑:“瞧我这记性,倒把要紧事忘了 —— 你那位夫人,不早就跟着旁人跑了么?哪还能留在你身边伺候。”
“江湖还经常传你的威望,结果呢,连角宫夫人都投靠无锋了,你活着还有什么劲?依我看,还不如早点找块地埋了自己,省得在这碍眼。”
宫尚角脚步未停,目光如冰刃般斜睨过冯历天,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显然没将这挑衅放在眼里。一旁的宫远徵却按捺不住,刚要开口反驳,就被宫尚角用眼神制止了。
没成想,宫远徵没开口,冯历天反倒主动凑了上来,用折扇指着宫远徵,语气愈发刻薄:“你就是宫远徵吧,除了躲在暗处玩些毒粉虫子,还会什么正经功夫?跟你哥比起来,简直就是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
“你算什么东西!” 宫远徵哪还忍得住,目光里的愤怒与寒意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的轻视与嘲讽一并撕碎。“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对我指手画脚?真当我的毒是摆设?”
宫远徵往前逼近半步,语气带着狠戾,“别以为在少林我就不敢动手,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离开这少林山门后,肠穿肚烂,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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