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
青瓷碗碟整齐地摆在红木餐桌上,粥碗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可宫尚角对面的空位却始终空着。
丫鬟小桃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块布巾,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餐食摆好已经快一刻钟了,上官浅姑娘还没来。
宫尚角指尖轻轻摩挲着瓷杯的边缘,目光落在空着的座位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上官姑娘呢?”
“回角公子,” 小桃赶紧上前回话,声音放得轻柔,“奴婢刚才去院门口看过,上官小姐的房门还关着,想来是还没起。”
小桃刚说完,负责上官浅房里的小丫鬟马上说:“奴婢,这就去请上官小姐。”
宫尚角起身,拦住了那小丫鬟,语气淡淡:“不必惊动她。”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宫远徵,“我过去看看。”
宫远徵手里还拿着个刚剥好的鸡蛋,闻言立刻把鸡蛋放在碟子里,“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并肩往上官浅的房间走去,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推开房门时,晨光正透过窗纱落在床榻上,给上官浅的睡颜镀上了一层淡金。
上官浅侧躺着,白色的寝衣松松地裹着身子,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旁,呼吸均匀而绵长。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没了以往的敏锐,连有人走到床边都没察觉,依旧沉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还在做着安稳的梦。
宫尚角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的睡颜上,眼底的担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
宫尚角放缓呼吸,伸出手,想替她拂去脸颊旁的碎发,指尖刚要碰到她的皮肤,就见宫远徵快步上前,先一步拉住了上官浅露在外面的手腕。
宫远徵的动作很轻,指尖搭在上官浅的脉搏上,目光专注地感受着脉象的跳动。
片刻后,宫远徵松开手,悄悄退到宫尚角身边,压低声音:“哥,脉象平稳,人没事,应该就是怀孕了嗜睡,累着了。”
“让她再睡会儿吧,” 宫尚角轻声说,声音低得只有宫远徵能听见。两人轻轻退出房间,带上房门,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
宫尚角唤来等候在一旁的小桃吩咐道:“早餐让厨房温着,等上官姑娘醒了再端过去。另外,你去和厨房那边说下,以后角宫的早饭,往后推半个时辰。”
“是,奴婢这就去办。” 小桃躬身应下,转身往厨房方向走。
宫远徵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从他七岁起,他和哥哥每天都是辰时吃早饭,十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不管是他炼药晚睡,还是哥哥处理公务熬夜,第二天总会准时坐在早膳厅里,等着对方一起吃饭。
可现在,就因为上官浅怀孕嗜睡,哥哥就要改了多年的习惯?
“哥,” 宫远徵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宫尚角转头看他,见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上官姑娘怀着孕,嗜睡是常事,总不能让她刚醒就急着赶过来吃早饭。往后推半个时辰,她能睡得安稳些,我们也能等她一起吃。”
“再说了,往后半个时辰,你可以多睡会儿。”
哥哥竟为上官浅改了习惯。
果然,这漂亮的女人......当真危险。
越漂亮,越危险。
云梦宋家的后院,宋四小姐坐在窗边,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兰草帕子,咳嗽声断断续续。胸腔里的喘鸣像破风箱似的,每咳一下,指尖都泛着白。
窗外的腊梅开得正盛,她却不敢多闻。
宋妍自幼患的喘鸣之疾,受不得冷寒与浓香。
更别说宫门所在的峡谷,常年毒瘴缭绕、寒气浸骨,本就不是她这身子能待的地方。
可她没得选。家里上有长姐端庄持重,是父亲眼中的宋家门面。
下有幺妹娇憨讨喜,日日黏在母亲身边撒娇。
唯独她,夹在中间,身子弱得连快步走都要喘,从小到大,连父亲的书房都没踏进去过几次,更别提得到半分重视。
去宫门选亲,是宋妍咬着牙为自己争来的唯一出路。
宋妍早打听清楚,历代选亲的女子,哪怕没被宫门公子选中,也会被宫家牵线,许给世家大族,从此衣食无忧,不用再看后宅姐妹的脸色。
出发去宫门那天,宋妍换上了那件石榴红的嫁衣,衬得脸色没那么苍白,怀里还揣着母亲塞的暖炉。
可宋妍没想到,这场赌上所有希望的 “一搏”,会败得这么快。
不过是云为衫栽桩嫁祸给她的毒药,连让她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宫门就定了她的罪。
她至今记得宫子羽那句话,语气里的轻蔑像冰锥似的扎进心里:“可惜了如此漂亮的脸蛋,心肠却如此恶毒。”
没有查证,没有审问,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判词。
就把她的名声彻底踩进了泥里。
被送回宋家时,只给她留下一句 “遣回宋家,永不录用”。
回宋家后。
后宅的日子更难熬了。
长姐见了她,总是用帕子掩着嘴,跟下人说 “离四妹远点,别沾了晦气”。
幺妹更是拿着她被遣回的事当玩笑,在宴席上故意大声说 “有些人啊,心比蛇蝎,还想攀宫门的高枝,真是自不量力”。
连往日还算温和的母亲,也只是叹着气让她 “好好待在院子里,别再给宋家惹麻烦”。
宋妍夜里咳得睡不着,听着窗外姐妹的笑声,只觉得这宋家,再也待不下去了。
所以当她站在无锋联络点时,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宋妍找了许久,才通过江湖上的线人,摸到无锋的踪迹。
“倒是稀奇。” 寒鸦贰放下狼毫,看着眼前的人。
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
目光从宋四小姐苍白的脸扫到她攥紧的袖管,“竟有人敢主动闯无锋据点,还是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小姐。”
他眼底满是审视,“说吧,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又想做什么?”
宋四小姐压着胸腔里的喘鸣,一步步走到石案前,冷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倔强。
她没理会寒鸦贰的盘问,声音虽有些发颤,却透着股不容退缩的坚定:“我知道先生是无锋的得力之人,也知道无锋从不拘身份,只看有没有用。”
她顿了顿,剧烈地咳了两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从袖中掏出枚温润的玉佩。
那是宋家 “同心蛊” 的引玉,轻轻放在石案上,与卷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我是宋家四小姐,自幼患喘鸣之疾,在宋家从未得过重视。宫门选亲,我替云为衫背了锅,被遣回后受尽羞辱。但我熟读过宋家藏书,还知道世家间的隐秘交易,这些,对无锋应该有用。”
“我父亲虽已答应加入无锋,也将宋家传承都交了出来,但是他还藏下了一样东西。”
“同心蛊除了需得心甘情愿的血亲为引外,还需要这块引玉才能操控。”
刚回家的那段时间,宋四小姐复盘过很多次,到底是谁害了她。
直到前段时间,江湖传遍消息。
宫门新任执刃宫子羽的夫人,云为衫竟是无锋细作。
那些脑子纷乱的线索,一下都链接了起来。
云为衫......宫子羽......
呵呵。
她一定要宫门付出代价。
寒鸦贰拿起玉佩,指尖的黑布蹭过玉面,留下点细微的痕迹。
他抬眼看向宋四小姐,眼底的审视更浓:“宋家刚把传承交出来,你就来投无锋。是宋家派你来当眼线,还是你想借无锋的手,报复宋家与宫门?”
“我若想替宋家做事,就不会被他们关在后院、受姐妹嘲讽!”
宋四小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因喘鸣猛地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
“宋家弃我,宫门辱我,我来无锋,不是为了报复,是想求个机会。我听说无锋里,女子也能掌权力,不用困在后宅当任人摆布的棋子。我愿为无锋赴汤蹈火,只求寒鸦先生给我一个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说罢,宋妍伸手去够书案旁的匕首,想断指表忠心。
可手还没碰到刀柄,就被一旁站着的护卫 捏住了手腕,那力道极重,宋四小姐疼得脸色更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没哼一声,只是倔强地盯着寒鸦贰。
地室里静得能听到壁缝漏风的声响,寒鸦贰看着她眼底的狠劲,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冷意:“有点意思。倒是有几分狠气。”
寒鸦贰抬手示意护卫松开手,指了指石案上的玉佩,“这‘同心蛊’引玉,确实是宋家秘物,你倒舍得拿出来当投名状。”
宋四小姐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声音依旧坚定:“只要能留在无锋,别说是块玉佩,就算是让我去闯宫门,我也敢。”
“闯宫门倒不必急。” 寒鸦贰站起身,黑布缠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不过你要记住,无锋只留有用的人。若你真能帮无锋做事,我便给你机会。”
寒鸦贰看向护卫,“带她下去,查清楚她的底细,再教她无锋的规矩,若敢撒谎,直接处理掉。”
护卫做了个 “请” 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
宋四小姐跟着她往外走,路过寒鸦贰身边时,她顿了顿,轻声道:“寒鸦先生放心,我宋妍从今往后,只认无锋,绝无二心。”
寒鸦贰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上的纹路。冷光映着玉面,也映着他阴鸷的眼底。
这宋四小姐,能不能用、好不好用。
还要看她接下来的表现。
宋妍抬头看向天空,达成了愿望的她长长舒了口气。
胸腔里的喘鸣似乎都轻了些。
喜欢云之羽:徵叹夜色尚浅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云之羽:徵叹夜色尚浅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