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身躯软倒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张自在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悲鸣。他看到那抹解脱的微笑在她苍白的唇角凝固，看到她那最后一道“真实”屏障如泡影般消散，也看到了妙音菩萨真身因核心被动摇而出现的刹那僵直。
但这僵直，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非人的杀意。
“亵渎圣物，毁我根基……尔等，万死难赎其罪！”
妙音菩萨的声音不再蕴含丝毫情绪，如同亿万块寒冰碰撞，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灵魂、瓦解存在的力量。祂那高达百丈的真身不再祥光缭绕，而是开始向内坍缩、凝聚！无尽的璎珞宝珠化作最精纯的法则符文融入其身，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却并非宝相庄严，而是一种绝对的、漠视万物的“理”之形态！
祂不再是“菩萨”，更像是一段具现化的、执行“净化”指令的天地法则！
整个核心空间承受不住这种层级的能量凝聚，开始大面积崩塌！无数悬浮的痛苦佛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湮灭！空间碎片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形成毁灭的风暴！
“和尚！快！”孙悟空嘶吼着，巨大的魔猿虚影在风暴中摇曳，他双拳疯狂轰出，斗战法则演化出万千兵器虚影，试图阻挡那凝聚的杀意，为张自在争取最后的时间。但他每挥出一拳，魔猿虚影就黯淡一分，金瞳中的火焰也微弱一分，与完全体的菩萨真身硬撼，他依旧力有未逮！
张自在处于风暴的中心。
他的右半身已经完全化为混沌的灰色，皮肤下不再是血肉，而是流淌的、仿佛由无数寂灭世界尘埃构成的灰败能量。混沌种子在他掌心疯狂搏动，如同一个贪婪的婴儿，正在拼命吮吸着“伪·菩提心”最后的本源。
吞噬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伪·菩提心”作为伪佛网络的重要节点，其核心蕴含着庞大而扭曲的信仰法则，以及一丝……来自网络深处那恐怖存在的冰冷印记。此刻，这印记被触动，发出了最后的反扑！
张自在的脑海中，不再是混沌种子的低语，而是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可怕的意志在交锋！
一边是混沌种子那“万物归墟，一切皆虚”的寂灭咆哮，充满了对一切存在形式的否定与贪婪。
另一边，则是“伪·菩提心”中那股冰冷意志传递出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秩序”低吟。它不蕴含感情，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皈依、奉献、净化、永恒”的指令，试图将张自在的意志同化，将他变成网络中的一个新节点，一个更强大的“电池”！
“不……我不是你们的棋子……我不是佛……也不是魔……我是……张自在！！”
张自在的灵魂在嘶吼，在两种宏大意志的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着那点微弱的自我灵光。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同时被两个巨大的漩涡拉扯，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一种奇异的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混沌种子吞噬“伪·菩提心”法则的过程，看到了那冰冷“秩序”网络的结构，也看到了混沌种子内部那更深层次的、仿佛连接着宇宙终末的……“虚无”本质。
这两种力量，看似对立，实则……同源？！
它们都超越了简单的善恶，是某种更基础、更古老法则的一体两面？寂灭是终结，而这伪佛的“秩序”，难道是一种……僵死的、不允许变化的“永恒”？一种另类的“寂灭”？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扎入他的认知。
而外界，妙音菩萨的杀招，已然成型！
祂不再使用任何神通法术，只是抬起了那只由纯粹光明天道规则凝聚的手，五指张开，对着张自在，对着整个核心空间，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但一种绝对的“无”之领域，以祂的手掌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梵音寂灭！
这不是攻击，而是……抹除！
在这领域之内，一切能量、物质、法则，乃至概念，都在被强行归于“无”！孙悟空轰出的斗战法则拳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散；崩塌的空间碎片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流，然后粒子流本身也消失不见；甚至连“时间”这个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迟滞，仿佛要彻底停止！
这是真正的菩萨权能，言出法随，定义“无”！
首当其冲的，是张自在！
他周身燃烧的灰败火焰，在这“无”之领域的侵蚀下，剧烈地摇曳、黯淡！那混沌的灰色开始从他身上剥离，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他吞噬“伪·菩提心”的过程被强行中断，混沌种子发出了尖锐的、仿佛被触犯逆鳞的震怒波动！
“呃啊啊啊——！”
张自在发出了痛苦的嚎叫，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从根本上否定、擦除！比之前被度化、被分解更加彻底！这是彻底的虚无！
然而，也正是在这极致的“无”之压迫下，那枚即将被剥离的混沌种子，被逼到了绝境！
它不再仅仅是贪婪地吞噬，而是……爆发出了属于它本源的、真正的力量！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初之始、万物终末的宏大嗡鸣，从张自在的掌心炸开！
那不再是灰败的火焰，而是一种……无法用任何颜色形容的“光”！这“光”所过之处，并非照亮，而是“同化”！它将妙音菩萨定义的“无”之领域，强行染上了自己的色彩——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绝对、更加令人绝望的“寂灭”！
这不是对抗，而是……覆盖！
以更加终极的“虚无”，覆盖相对浅层的“无”！
寂灭佛光！
灰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反向蔓延，所过之处，妙音菩萨的“无”之领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崩塌！那由光明法则凝聚的菩萨真身，在这寂灭佛光的照耀下，竟然发出了“滋滋”的、仿佛被腐蚀的声响，表面的祥光迅速黯淡，模糊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惊骇”的情绪！
“不可能！这是……终末之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妙音菩萨那冰冷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祂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祂所代表的“秩序”与“净化”，在这诡异的灰色佛光面前，竟然如同遇到了天敌，在本质层面被压制、被瓦解！
张自在悬浮在寂灭佛光的中心，半身混沌，半身人形，双眸之中，左眼是属于“张自在”的、燃烧着不屈意志的人类瞳孔，右眼却化为了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灰色漩涡，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全混沌化的右手，对着妙音菩萨的真身，张开五指，然后……轻轻一握。
没有言语。
但一股远比妙音菩萨刚才更加霸道、更加不容置疑的“寂灭”法则，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菩萨的真身！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妙音菩萨那由光明法则凝聚的真身，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光屑如同暴雨般从祂身上剥落，湮灭在灰色的寂灭佛光之中！
“不——！！！”
妙音菩萨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尖啸，祂疯狂催动力量，试图挣脱，但那寂灭法则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定了祂的存在本质，正在从根源上瓦解祂！
然而，施展出这远超自身负荷的一击，张自在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右眼的灰色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混沌化的部分开始向他左半身蔓延，属于“张自在”的意志在寂灭意境的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感觉自己的情感、记忆正在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冰冷。
“和尚！醒醒！！”孙悟空看出了张自在状态不对，强忍着伤势怒吼，试图唤醒他。
但张自在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冷漠地看着正在崩解的妙音菩萨，右眼中的灰色漩涡没有丝毫波动。
就在这胜负将分、张自在也即将被混沌彻底同化的危急关头——
轰隆！！！！
整个万佛阁，不，是整个小雷音寺，猛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一股庞大、污秽、充满了无尽罪孽与怨毒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从地底深处，轰然爆发！
罪业暗河，被沙僧引动了！而且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彻底冲破了束缚！
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罪业之火，混合着无数扭曲的怨魂残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小雷音寺的根基处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大量的建筑，并朝着万佛阁的核心空间，汹涌灌入！
内外交困，根基尽毁！
妙音菩萨的真身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裂痕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
而张自在，也被那滔天的罪业之火与寂灭佛光的剧烈冲突，震得意识一昏，那冰冷的、绝对的状态被打断，混沌化的蔓延暂时停滞。
机会！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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