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甚僵在原地,没有挣扎。
他明白,富江不需要同情。
对不正常的人,反而要用最平常的态度去对待。
桐绘搀扶着千惠,目光在富江姐弟、押切以及失魂落魄的隆幸之间游移。
男富江松开了遮住陆甚眼睛的手,转而抓住他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
“……先去找食物吧。”陆甚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对众人说道。眼下补充体力才是关键。
两个富江显然不愿参与,径直走回窝棚躺下休息。
桐绘和千惠互相搀扶着,隆幸则神情恍惚地跟在后面。
几人正商量该往哪个方向搜寻,不远处的迷雾中忽然踉跄地走出四个身影。
“爸爸妈妈!满男!秀一!”桐绘惊呼一声,松开千惠,急忙迎上前去。
来人正是她的父母、弟弟满男和秀一。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满男几乎整个人都倚在秀一身上。
“姐姐……”满男声音虚弱,脸上写满了惊惶。
桐绘的父母解释道,长屋的人把秀一赶了出来,他们跟出来查看,结果长屋的人就把门堵上,不让他们再回去了。
陆甚并不意外,男主不可能留在在长屋异化,他早就知道他们会被赶出来。
桐绘帮着秀一将满男扶到窝棚边,小心翼翼地让他趴下。
满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陆甚注意到他趴下时背部不自然地弓起,衣物被顶出一个奇怪的弧度。
他心里已有猜测,却还是走上前低声对桐绘说:“你看看他的背怎么回事?”
桐绘颤抖着手掀开满男后背的衣服,下一刻,她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只见满男的背部皮肤变得异常苍白黏腻,脊柱上方赫然隆起一个类似蜗牛壳的钙化凸起。
“这是……蜗牛……”桐绘难以置信地喃喃,“为什么会这样?蜗牛人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满男把脸埋进臂弯,闷声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是痒,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陆甚脸色凝重,压低声音对桐绘说:“听着,看好他,尽量别让他再出来活动。”
桐绘抬起头,眼中噙满泪水:“为什么?”
陆甚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现在已经不是追问原因的时候了。很快就会有人……把蜗牛人当作食物。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想起漫画中那些残酷的画面,胃里一阵翻腾。
桐绘看着满男痛苦的模样,又望向陆甚严肃的神情,最终咬紧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抱住满男,肩膀微微颤抖。
秀一在一旁喃喃自语:“失序了,失序了……”
陆甚看了看状态极差的富江和狼狈的桐绘一家,转向隆幸道:“隆幸哥,我们还得去找食物。千惠小姐,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
让桐绘一家先冷静一下。
隆幸茫然地点了点头,千惠虽然害怕,但也明白这是生存必需,苍白着脸应允。
三人离开窝棚,走入迷雾笼罩的废墟。
没走多远,隆幸忽然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肩膀,嘀咕道:“嘶……背有点痒。”
陆甚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停下脚步:“别动,我看看。”他示意隆幸撩起衣服。
隆幸虽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陆甚凑近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隆幸的后背上,皮肤同样出现了漩涡状的纹路,隐约可见一个微小却正在形成的凸起!
他也开始异化了!
陆迅速拉下他的衣服,强装镇定地对一脸困惑的隆幸说:“可能只是被虫子咬了,回去让桐绘看看。”语气轻松,手心却已沁出冷汗。
千惠在一旁不安地搓着手臂。雾气似乎更浓了,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肉香。
“是烤肉?”千惠声音发颤。
饿了这么多天,突然闻到肉味,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甚也闻到了,但那气味却莫名让他胃里翻腾。
他示意两人噤声,循着气味和隐约的声响,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丛枯败的灌木。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如坠冰窟。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火上架着烤得焦黄的肉块。
旁边散落着砸碎的巨型蜗牛壳——很明显,那烤肉正是蜗牛人的肉!
更令人不适的是,其中一人手里拽着一根粗糙的绳子,另一端竟拴在一个几乎完全蜗牛化的人的脖颈上!那人匍匐在地,动作迟缓僵硬,大半个背部覆盖着灰白色的硬壳,只有那张扭曲痛苦的脸还残留着些许人类的特征——是藤井!
藤井似乎感受到了目光,艰难地抬起头。
当他的视线与陆甚对上时,那双浑浊绝望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强烈的情绪——是哀求,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陆甚震惊得后退半步。他原本还想着若见到藤井,要问她为何将“夕子”装在盒子里送给富江。
可现在,藤井已经不再是能回答问题的“人”了。
“喂!看什么看!”一个正啃着肉块的人注意到了他们。
他咧开嘴,露出沾着肉糜的牙齿,“新来的?饿了吧?来,分你们一点,刚‘处理’好的,新鲜着呢!”
他得意地用树枝戳了戳火上的肉,又用力扯了扯拴着藤井的绳子,藤井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呜咽。
千惠猛地捂住嘴。她看过桐绘弟弟的模样,已经知道蜗牛人是由正常人变的。
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弯下腰干呕起来,眼泪直流,拼命摇头。
那蜻蜓人的目光掠过千惠,随即落在她身旁动作明显僵硬的隆幸身上。
他眯起眼睛,闪烁着残忍的光,指着隆幸厉声道:“喂!你那个同伴……怎么回事?看着这么迟钝……他该不会……”
他话音未落,另外几个正在大快朵颐的人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如同发现猎物的饿狼,瞬间锁定了隆幸。
“……他也快要变成蜗牛了吧?”另一个人接话道,语气中充满了发现新猎物的兴奋。
陆甚想也不想,一把拽住还在干呕的千惠和完全愣住的隆幸,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跑!!!”
陆甚拽着千惠和隆幸,在废墟中拼命奔逃。
身后的怪笑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跑快点啊!小蜗牛!”其中一个人大笑着,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起,然后用力一吹——一股龙卷风瞬间生成,卷起碎石尘土,狠狠打在三人背上,让他们踉跄了一下。
千惠回头,却见那些人都站在龙卷风的风柱中,惊恐地叫道:“你们……你们也是蝶族?”
“蝶族?”为首那人嗤笑一声,再次吹起一股扰乱视线的龙卷风,“我们早就不是蝶族了,我们现在是食肉的蜻蜓族!”
他们速度极快,时而乘风短距滑行,时而落地阻截,显然并不急于立刻抓住他们,而是在享受这场狩猎游戏。
隆幸因背后的异变和恐惧,动作越发僵硬迟缓,呼吸急促,眼看就要被追上。
“隆幸哥!”陆甚焦急地喊道,“你的枪带了吗?”
隆幸脸色惨白,背后的瘙痒和眩晕感阵阵袭来。
眼看一个蜻蜓族人狞笑着伸手抓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颤抖的手从腰间掏出枪!
“别过来!”他嘶哑地吼道,枪口对准最近的那个蜻蜓族人。
蜻蜓族们显然没料到这群“猎物”手里居然有枪,动作齐齐一滞,风势也缓了下来。
“枪?他妈的他们怎么有这东西?!”一个蜻蜓族人惊疑不定地骂道。
隆幸趁他们愣神的刹那,咬着牙,朝他们前方的地面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废墟中回荡,碎石飞溅。蜻蜓族们下意识地后退或闪避。
“走!”陆甚反应极快,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拉着千惠和隆幸,拼命朝着临时窝棚的方向冲去。
三人连滚带爬地冲回窝棚。桐绘一家听到动静忙跑出来,正要开口询问,却被陆甚急促地打断:
“快跑!是吃蜗牛人的蜻蜓族!去山上!往树林最密的地方跑!那里他们的风发挥不了作用!”
即使他们有枪,也坚持不了多久——会开枪的只有隆幸,而且等蜻蜓族反应过来,枪未必能拦住他们。
他看了一眼行动困难的满男和状态明显不对的隆幸——如果被追上,他们就是现成的“食物”!
秀一反应最快,立刻蹲下背起满男。桐绘父母感激地看向他:“好孩子!”
桐绘想去搀扶虚弱的女富江,却被她冷漠地挥开。
男富江站起身,没有多问,和女富江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隆幸哥,跟上!”陆甚扶了隆幸一把,感觉他手臂有些黏滑。
一行人朝着远处山林方向逃去。
然而刚跑到蜻蜓池附近,就被蜻蜓族再次追上。
身后的蜻蜓族们发出被戏耍后的怒吼声,迅速追了上来,卷起的气流比之前更加猛烈。
“先解决那个有枪的!”为首的蜻蜓族吼道,显然记恨着刚才的惊吓。
几股龙卷风故意避开其他人,集中卷向步履蹒跚的隆幸!
隆幸本就强弩之末,背后的异变和体力透支让他反应迟钝到了极点。
他甚至来不及转身,就被一股强劲的旋风猛地掀离地面,重重撞上一块突出的石头,闷哼一声,手中的枪也脱手飞出老远。
“隆幸哥!”桐绘和陆甚冲上前去查看。
但蜻蜓族的目标立刻转移了。
“啧,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蜻蜓族人目光淫邪地扫过桐绘,随即又看到即使狼狈也难掩绝色的富江,兴奋喊道,“都抓回去!”
为首那人再次鼓起胸腔,目标直指桐绘和女富江:“把她们吹过来!”
一股龙卷风骤然生成,吸卷着泥沙,直奔桐绘和女富江而去!
桐绘父母见状,奋不顾身地挡在女儿面前,却被龙卷风轻易卷起。蜻蜓族人怪笑着,将两个老人像枯叶般抛向远处天空,消失不见。
“爸爸!妈妈!”桐绘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追过去,自己却被另一股龙卷风卷起。
秀一反应极快,一手死死拉住电线杆,另一只手紧紧拽住险些被吹走的桐绘。
另一边,女富江本就虚弱不堪,突如其来的狂风瞬间将她卷离地面!
陆甚下意识扑过去想抓住她——
就在这时,蜻蜓池的池水开始呈漩涡状疯狂旋转。
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大吸力骤然涌现!所有龙卷风都被扯向蜻蜓池。
站在风中的蜻蜓族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池水吞噬。
龙卷风裹挟着众人向池中卷去。
男富江一手抓着电线杆,另一只手奋力去拉陆甚和女富江,却只来得及抓住离他更近的女富江。陆甚在风中失控,被蜻蜓池一同吸入。
在巨大的吸力和混乱中,满男、隆幸和千惠也瞬间被卷进龙卷风,随之没入池中。
混乱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
吸力骤然消失,池水恢复死寂,咕嘟咕嘟地冒了几个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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