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勇坐在五楼办公室那张褪了色的旧沙发里,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半,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仿佛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心境。
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压不住翻涌上来的痛苦记忆。
窗外,雪花依旧无声飘落,将这个饱经创伤的小镇裹在一片刺眼的洁白之中,暂时掩盖了所有的血腥与污秽。
他在这镇上当了多年镇长,街坊邻居谁家有事都爱找他说道,原本也算深得民心。
办公室墙上还挂着一面褪色的锦旗,上面“为民办事关怀备至,为民排忧情深似海”几个金字已有些剥落。
那是前年洪水过后,受灾村民集体送来的。
若不是这场病毒,他或许会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到退休,守着老婆女儿过安稳日子。
然而三个月前,一切都变了。
当时上级下达紧急撤离命令,要求组织全镇居民转移。
他本想让妻子文慧和女儿李柏蓉先随第一批车队离开。
“你们先去安全的地方,我安排好后续工作马上就来。”
他这样劝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可文慧只是温柔地摇摇头,继续为他整理略显凌乱的衣领:
“老李,咱们结婚二十年,什么时候分开过?你在这,我们哪儿也不去。”
十八岁的柏蓉也搂住他的胳膊,青春的脸庞上满是坚定:
“爸,我们要在一起。等你忙完了,咱们一家人一起走。”
出于责任,他日夜不休地组织撤离工作,安排了一车又一车群众离开。
镇政府前的广场上曾经人头攒动,哭声、叮嘱声、汽车引擎声混杂在一起。
他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一批批乡亲离去,既欣慰又焦虑。
当他准备随最后一批村民撤离时,却接到上级指令,要求他暂留镇守——
只因李家镇是通往高速的必经之路,需要有人协调后续可能经过的疏散队伍和物资车辆。
于是他让镇上仅剩的三名民警、自己的侄儿李十三和本家几个年轻后生留下,负责接应和维持高速入口秩序。
他至今仍清晰记得妻子和女儿坚持要陪他留下的眼神。
文慧甚至开玩笑说:“这下可好,咱们一家子成了镇守大将了。”
如果当时强硬一点把她们送走…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夜夜啃噬着他的心。
大约两个月前,一队约十几人的军人来到了李家镇。
他们乘坐两辆军用越野车,装备精良,自称奉命接管此地,维持秩序。
带队的是个姓高的队长,三十多岁模样,眼神锐利,说话干脆。
起初李天勇还松了口气,以为有了军方支援,镇上的安全就有了保障。他们甚至配合地上交了民警的配枪。
“李镇长,辛苦你了。现在这里由我们接管,你们可以休息了。”
高队长当时这样说,还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本以为交接完成后,自己终于可以带着家人离开了。
谁知这支队伍迅速封锁了整个小镇,以“高速路堵塞并爆发丧尸病毒”为由,禁止任何人出入。
所有经过的人员车辆都被扣留,统一安置在镇小学的操场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起初几天还算正常,军人们登记信息,分发少量物资。
但没过几天,就有逃难来的村民偷偷向他诉苦,说那些军人终日饮酒赌博,酒后对妇女动手动脚。
“李镇长,您得管管啊,那帮当兵的昨晚又摸进女眷帐篷了…”
“我闺女才刚满十八岁,他们就用一包饼干骗她出去…”
“他们根本不是军人,是土匪!”
李天勇当时虽觉不妥,但仍试图相信军队的纪律。
他作为代表去找高队长反映情况。对方表面答应会约束部下,却不想埋下了祸根。
两天后的深夜,一阵粗暴的砸门声惊醒了熟睡的一家人。
还没等李天勇披衣下床,几个军人就持枪踹开了他的家门。
冰冷的枪口对准他们一家三口,高队长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李镇长,听说你对我们的工作有意见?”
他边说边打量着穿着睡衣的文慧,目光赤裸而贪婪。
当着他的面,那个高姓队长和他的手下强暴了他的妻子。
李天勇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口塞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嘶吼。
文慧的哭喊声、衣服撕裂声、男人们粗鄙的笑声混杂在一起,成为他永世难忘的噩梦。
女儿李柏蓉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突然她抓起茶几上的厚玻璃水杯,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高队长头侧。
杯碎血溅。
高队长摸到额角的血迹,眼神瞬间变得狰狞。
“小贱人!”
他咒骂着拔出手枪,对准年仅十八岁的柏蓉扣动了扳机。
枪声震耳欲聋。
女儿娇小的身躯应声倒地,鲜血从胸口汩汩涌出,睁大的眼睛里还留着最后的惊恐。
文慧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发疯般扑向凶手:
“你还我女儿!畜生!”
第二声枪响紧随而至,她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软软倒在了女儿身边。
李天勇被绳索捆缚,口塞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嘶吼,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泪水混着汗水浸透衣襟。
那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高队长走到他面前,对他的仇恨目光视若无睹,只冷冷道:
“明天告诉那些村民,把所有物资交出来,军队征用了。”说完扯掉他口中的布团。
“我操你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这群畜生!”
李天勇嘶吼着,挣扎着,恨不得生啖其肉。
一个士兵举枪对准他的大腿开了一枪。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老实按我们队长说的做,不然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士兵恶狠狠地说完,割断了他身上的绳子,随即扬长而去。
李天勇拖着伤腿,挣扎着爬到妻女身边,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皮肤和凝固的血液。
他抱着女儿的尸体,感受到那小小的身躯正在一点点变冷。
文慧的手还伸向女儿的方向,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保护她。
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也被那颗子弹击穿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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