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华便起身了。他心中记挂着城外灾民和粥棚的情况,只简单用了些早点,便带着赵谨直奔西门外。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灾民聚集之地已然苏醒,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米粥混合的气息。李华径直来到了昨日夏铖提及的席家粥棚所在之处。
但见席家的粥棚规模果然不小,支着好几口大锅,灶下的火烧得正旺,锅里的米粥早已开始熬煮,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李华仔细瞧了一眼锅中,只见那粥米粒分明,熬得颇为浓稠,并非清汤寡水,可见席家此次施粥确是用了实料,并非敷衍了事。他看在眼里,心中稍感宽慰。
席家负责粥棚的管事眼尖,一早便注意到了这队衣着不凡的人马,待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容,更是吓了一跳,连忙小跑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敬行礼:“小人不知世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对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催促:“快!快去禀报大爷,就说世子殿下亲临咱们粥棚了!”小厮得令,慌忙转身飞奔而去。
那管事这才重新堆起满脸恭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地方杂乱,恐污了您的眼。粥棚一切安好,殿下尽可放心。”
李华见状,微微抬手示意那管事起身,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仪:“不必多礼。我听闻席家慷慨解囊,开设粥棚救济灾民,心中甚慰,今日特地过来瞧瞧实际情况。”
他目光再次扫过那几口冒着腾腾热气、米粥浓稠的大锅,点了点头:“眼见为实,席家确实用心了,很好。”
话音未落,他也不等那受宠若惊的管事再多奉承几句,便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你且忙你的,本王再去别处看看。”说罢,便带着赵谨等人,径直前往其他几家也开设了粥棚的富户所在地。
李华这一巡视,便是足足一上午。他逐一查看了其余几家的粥棚,规模虽远不及席家宏大,锅灶也少些,但凑近看了,锅里的粥饭也算稠糊,并非清可见底的米汤,可见这些人家即便力度有限,却也未曾敷衍糊弄。
一圈看下来,李华紧绷的心弦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看来这些本地大族关键时刻还是能出力的,有他们分担,王府的压力能减轻不少,现有的存粮或许能比预期多支撑几日,为等待朝廷赈济争取更多时间,多救几个是几个吧。
李华巡视完各家粥棚,返回自家粥棚所在地时,远远便瞧见有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格调的马车停靠在旁,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车旁站着一位身着靛蓝色儒袍、气质清雅的中年男子,正神色恭敬地望向这边。
那男子一见李华策马归来,立刻整了整衣冠,快步上前,便要躬身行大礼。
李华心中已大致猜出来人身份,不待他拜下便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平和道:“不必多礼了。如果本王没猜错,阁下便是席家主事之人?”
那中年男子闻言,顺势直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敬意,拱手道:“殿下慧眼。草民席维彦。今日得见殿下亲临灾地、垂询民瘼,风尘仆仆,不辞辛劳,实乃蜀地百姓之福。殿下仁德,体恤苍生,更亲自督促赈务,令我等草民感佩万分!”
他这番话说的诚恳,既表明了身份,又不着痕迹地奉承了李华心系民生的举动。
李华听惯了奉承,但此刻见这席维彦言语得体,态度恭谦,且席家粥棚确实出力甚多,便也多了几分好感,他略一沉吟,觉得有些事或许可与这位本地大族代表商议,便道:“此地并非谈话之所,席家主若得空,不妨随本王回府稍坐,详细说说这赈灾后续之事?”
席维彦岂会拒绝,立刻躬身道:“殿下相邀,是在下荣幸,敢不从命。”
于是李华便与席维彦一同返回王府。谁知刚踏入王府大门,早已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栗嵩便像见了救星一般,猛地迎了上来,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急急开口:“殿下!您可回来了!奴婢……”
他话未说完,李华便微微蹙眉,抬手制止了他。此刻他正欲与席维彦商议正事,哪有空闲理会栗嵩,只淡淡道:“有什么事稍后再说,本世子现有客人在。”
说罢,不再看一脸错愕焦急的栗嵩,对席维彦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着他径直往书房走去。栗嵩僵在原地,看着李华和席维彦离去的背影,手里攥着的“礼单”仿佛成了烫手山芋,送不出去,又舍不得放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华引着席维彦步入偏殿,分宾主落座后,侍从奉上香茗。
李华并未过多寒暄,稍作沉吟,便开门见山道:“席家主,今日请你过来,实是因城外灾民之困,非一日之寒,亦非一家之力可解。王府虽竭力施粥,然存粮亦有尽时。席家素来仁厚,在此次赈济中更是表率,本王深感欣慰。”
他目光坦诚地看向席维彦:“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望席家能再慷慨解囊,多出些粮食,助这些灾民渡过眼前难关。当然,本世子绝不会让义士白白付出。待此事了,本世子必亲自上书陛下,具表席家义举,为席家恳求御赐‘乐善好施’牌坊,以彰功德,光耀门楣,如何?”
席维彦端着茶盏,垂眸静听,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思忖之色。他心中早已飞快权衡利弊:出粮虽耗钱财,但若能换来世子青睐以及一块御赐牌坊所带来的无形声望,这笔买卖对席家而言,长远看绝对是利大于弊。这位世子年纪虽轻,将来极有可能问鼎大宝,此刻投资,正是时机。
他故作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放下茶盏,起身对着李华郑重一揖,语气恳切:“殿下心系黎民,悲天悯人,亲自为百姓开口,我席家虽乃商贾之家,亦知‘达则兼济天下’之理。既有殿下此言,维彦岂敢推辞?席家愿再出粮五百石,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李华闻言,面色一喜。
不等李华开口,席维彦又主动道:“不仅如此,维彦不才,在本地商贾中尚有几分薄面。回去之后,定当尽力联络相熟各家,将殿下仁德之心与为难之处告知,劝说他们一同慷慨解囊,共襄义举,为殿下分忧,为百姓解难!”
李华没想到席维彦如此上道,不仅痛快答应,还主动提出帮忙联络其他家,顿时高兴的不得了,起身亲自扶起席维彦:“席家主深明大义,实乃蜀地楷模!本世子在此,代城外数千灾民,谢过席家主!”
两人相视而笑,书房内气氛融洽,彼此都对这番各取所需的谈话结果十分满意。
又闲谈几句后,席维彦便起身告辞。李华心情颇佳,便顺口吩咐道:“栗嵩,代本世子好生送席家主回府。”
这本是给栗嵩一个露脸的机会,岂料栗嵩正因献“礼”被阻而心急如焚,此刻听得这般吩咐,更是焦躁不已——送客一来一回又得耽搁不少功夫,他哪里还等得起?但世子之命不可违,他只得强压下满心急切,挤出恭敬的笑容应道:“是,奴婢遵命。”
一路上,栗嵩虽表面上对席维彦礼数周到,但心中如同百爪挠心,只盼着快点走完这过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将席维彦送至府门外交接完毕,正准备立刻抽身返回王府,早已等候在拐角处的王五便如同幽魂般蹿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扯到僻静处,压低声音急惶惶地报告:
“栗爷!不好了!您让我看住的那个……那个小娘子,她、她趁着守备松懈,差点就让她跑脱了!幸亏发现得早,弟兄们费了好大劲才又给捉回来!现在人是捆着呢,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栗嵩一听,脑袋“嗡”的一声,简直火上浇油!人差点跑了?这还得了!若是真让她跑掉,自己岂不是鸡飞蛋打,还要在世子面前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也来不及细问经过,只对王五恶狠狠地丢下一句:“给我看紧了!再出纰漏,我扒了你的皮!”
说罢,再也无心他顾,甚至来不及整理衣冠,便火急火燎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王府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马上见到世子殿下,将这份“大礼”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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