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郭晟如约来到茶楼雅间。王氏早已心急如焚地等在里面,一见到郭晟推门进来,立刻迎上前,也顾不得寒暄,焦急地说道:“郭公公,不好了!昨日老爷回来,竟……竟真的开始托人打听,要为澜儿挑选夫君了!这可如何是好?”
郭晟闻言,却依旧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坐下,甚至还给自己斟了杯茶。他瞥了一眼急得团团转的王氏,语气平淡地反问道:“夫人,您觉得任大人是铁石心肠之人吗?尤其……面对的还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郭晟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既然道理说不通,逼迫也无用,那便让他自己‘看’到最坏的后果,逼他不得不选那条我们想让他选的路。”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夫人回去后,与令爱商议好,寻个合适的时机,在她房中……上演一出‘绝望无助、被逼无奈、意图自尽未遂’的戏码。动静闹得大些,务必让任大人亲眼看到女儿‘悬梁’或被‘及时救下’后那凄惨绝望的模样。”
“要让他亲眼看到,他所谓的‘为她寻个依靠’,是如何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上绝路的。届时,不用夫人再多说一句,他自己就会衡量,是那点虚名和恩义重要,还是女儿的性命重要。”
此时,任亨泰正与李华在书房中商讨占城叛乱的最新局势,两人皆面色凝重。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孙宪也顾不得通传,直接推门而入,急声禀报:“任大人!您府上管家匆忙来报,说……说令爱方才在房中悬梁自尽,幸得夫人及时发现救下!现在情况危急,特来请您立刻回府!”
李华和任亨泰一听这骇人消息,同时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任亨泰瞬间脸色煞白,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李华也吓了一跳,连忙催促:“任师傅!快!快回去看看!府中之事要紧!”
任亨泰此刻已是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礼仪,对着李华仓促一揖,转身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书房,发足狂奔,竟连停在府外的马车都忘了乘坐,只顾着拼命朝家的方向跑去,官帽跑歪了也浑然不觉。
等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狂奔回府,冲进女儿的房间时,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妻子王氏正搂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女儿任澜仪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脖颈间一道刺目的勒痕清晰可见,正无声地流着泪。
儿子任嘉祺红着眼眶守在旁边,见父亲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压抑着怨愤,带着哭腔说道:“爹!您可算回来了!姐姐……姐姐她说自己坏了任家门风,是无用之身,活着也是拖累爹娘,无颜苟活于世,就……就寻了短见!要不是娘发现得早,恐怕就……”
任嘉祺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进任亨泰心里。他看着女儿颈间那骇人的伤痕,看着她绝望空洞的眼神,听着妻子悲痛欲绝的哭声,再想到自己之前的固执和所谓的“恩义”、“颜面”,巨大的悔恨与心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扑到女儿床边,老泪纵横,颤抖着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声音哽咽破碎,再也顾不得什么士大夫的体面,泣不成声地说道:“澜儿……我的儿啊!是爹的错!都是爹糊涂!是爹对不起你!爹不该逼你……爹不该只想着那些虚名……爹差点……差点就害死了你了啊!”
夜晚,蜀王府派出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任府门前。郭晟奉李华之命,带着几盒珍贵的滋补药材前来探视。
任亨泰虽对栗嵩之流颇为不齿,但对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行事稳重的郭公公倒并无太多恶感,听闻他来了,便亲自到门口迎了一下。
郭晟将带来的名贵补品交给任家仆人,又依照礼数,关切地询问了几句任小姐的身体状况。寒暄过后,他话锋微转,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任大人,经此一事,不知您对令爱的日后……有何打算?”
任亨泰闻言,脸上顿时布满愁云,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能有何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罢……只盼着她能平复心绪,日后……唉……”
郭晟见状,顺着他的话,语气沉重地接道:“任大人说的是。眼下最要紧的,确是得为令爱寻一个真正可靠、能真心待她的人家,觅得一个安稳归宿,方能令其安心将养。”
然而,他紧接着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只是……这被夫家休弃归宗的女子,终究是……唉,名声有损。即便寻得人家,难免低人一等,要看夫家脸色过日子。若是所托再次非人,令爱这般刚烈性子,若再受委屈欺凌,下次恐怕就……”
他话未说尽,但那声沉重的叹息和未尽之语,却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地割在任亨泰的心上,让他联想到女儿颈间那道刺目的勒痕,顿时更加沉默了,脸色灰败,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郭晟冷眼瞧着,见火候已到,便不再紧逼,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说起来,今日世子殿下听闻此事,亦是唏嘘不已,甚是关切令爱。殿下还特意叮嘱奴婢,定要代他问询,若府上有需相助之处,但说无妨。”
任亨泰忽然猛地反应过来,倏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站在烛影里的郭晟。跳跃的烛光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庞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使得郭晟的表情显得格外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电光石火间,任亨泰脑中如同闪过一道霹雳!
他猛地想起了被世子收入院中的那个妇人,以及之前那些关于世子独特喜好的窃窃私语——都说这位年轻的殿下不爱青涩少女,唯独钟情于身段丰腴、风韵成熟的妇人。再结合女儿澜仪那突然变得惊心动魄的身材,以及郭晟今日这番看似关切、实则步步引导、最后又“无意”提及世子关切的话语……
一个此前他绝不敢想、甚至觉得荒谬的念头,此刻却因心急如焚、为女儿寻找出路而变得异常清晰起来:郭晟,乃至其背后的世子殿下,真正的目标,恐怕就是澜仪!
“难道……?”他失声低语,声音因震惊而沙哑。
然而,这个原本应让他感到愤怒或屈辱的猜测,在极度的焦虑和走投无路之下,竟诡异地扭曲成了一种……或许是唯一出路的认同感。
是啊!若是澜仪能跟了世子殿下……他恍惚地想,就连那个来历不明的李玉兰,入了王府后都听说被世子呵护有加,锦衣玉食,再无风雨。世子虽然荒唐,但对身边的女人却是出了名的大方和爱护。若澜仪能得殿下青睐,岂不是比嫁给那些不知根底、可能还会轻视她过往的人强上百倍?至少一生富贵无忧,再也无人敢欺辱!
这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在绝望的催化下,任亨泰竟觉得这或许是眼下对女儿最好的安排了,甚至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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