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本是西乡县杨监生之子,虽在科举之路上资质平平,却天生一副经商头脑。家中原本的几亩薄田,在他手中不过三年光景,已扩展成连绵的田庄。然而自那日白云观外与那姑娘匆匆一瞥,这位平日里精于算计的杨少爷,竟也开始魂不守舍起来。
那方绣着玉兰的丝帕,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贴身的内袋中,时不时便要拿出来细看。帕角那个清秀的字,在他心中勾勒出无数遐想。就连查看账本时,那密密麻麻的数字间,也仿佛会忽然浮现出一双含羞带怯的杏眼。
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这帕子的主人是城西孙家的女儿,闺名孙蓉。
更加让杨慎惊喜的是,孙家是织户出身,开着间不小的绸缎铺。那位孙姑娘今年十八,还未许配人家...
杨慎迫不及待的想上门再见她一面,又怕影响到清誉,便让人送去拜帖,以做绸缎生意为由上门拜访。
杨慎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登门拜访。再次在花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一闪而过时,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孙父见他一直望着屏风出神,心中已然明了,捋须笑道:“小女顽劣,那日多谢公子拾帕之恩。”
这一次正式的相见,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让杨慎更加坚定了心意。而屏风后的孙蓉,在缝隙中偷看那个认真与父亲交谈的青衫公子,也不禁双颊飞红,手中的团扇越摇越快。
那一年,杨慎二十,孙蓉十八。
自那日杨慎登门还帕后,两家的往来便渐渐频繁起来。杨慎总寻着由头往孙家绸缎铺去,有时是送时新的花样,有时是谈合作的生意。孙父看在眼里,心中早已默许了这门亲事。
次年春日,桃花开得正盛时,八抬大轿将孙蓉迎进了杨府。
新房内,红烛高燃。
孙蓉端坐在床沿,大红盖头下,她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脚步声渐近,喜秤轻轻挑开盖头,她抬眸,正对上杨慎含笑的双眼。
两人相视片刻,竟都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最后还是杨慎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
“这个...送给你。”他声音有些发紧。
孙蓉接过,打开一看,是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娃娃梳着双髻,抱着条锦鲤,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我特意去找人按照你的模样定制的,”杨慎解释道。
她将瓷娃娃捧在掌心,指尖轻轻抚过光滑的釉面,眼中泛起泪光。
“喜欢吗?”杨慎小心翼翼地问。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喜欢...很喜欢...”
烛光下,瓷娃娃的笑容格外温暖。杨慎看着她珍重的模样,终于放松下来,温声道:“往后,我定会一直这般待你。”
婚后的日子蜜里调油。
杨慎体贴,知道她喜欢海棠,特意在院里种了一片海棠花圃。每逢花开时节,他总会摘最新鲜的花朵放在她妆台上。知道她擅画,他便重金求购名家画谱,陪她在月下临摹。
只是三年过去,孙蓉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起初杨慎还宽慰她:“咱们年纪尚轻,不急在这一时。”但每每见到同龄友人抱着孩儿嬉戏,他眼中总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杨母的态度渐渐变了。请安时,她的话里总带着刺:“慎儿他爹像你这么大时,慎儿都会走路了。”有时甚至会当着孙蓉的面,对亲戚感叹:“我们杨家五代单传,可不能断在慎儿这一代。”
这样的话越来越多,杨慎则每次都为她打掩护。
杨母终于按捺不住,将身边伺候的丫鬟翠玉塞给儿子做通房。
杨慎也拗不过母亲,只好收下了。
那晚孙蓉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对面厢房亮起的烛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两个月后,翠玉诊出喜脉。
杨家上下喜气洋洋,杨母亲自扶着翠玉在花园散步,连声嘱咐下人小心伺候。杨慎虽然顾及孙蓉感受,但初为人父的喜悦终究难以掩饰。
杨慎的脸上笑容深深刺痛了孙蓉,整日闷闷不乐,日渐消瘦。弟弟孙皓来看她时,她正对着一桌饭菜发呆。
“阿姊何苦如此?”孙皓屏退下人,低声道,“那翠玉若是生下长子,将来还有你的位置吗?”
孙蓉苦笑:“不然又能如何?我寻了那么多郎中都没用,如今二郎还有了孩子,那不就是我的问题吗?”
孙皓听了,眼睛一转,说道:
“我认识一个女子,名唤秋月,父母双亡,性子柔顺。”孙皓凑近些,“阿姊不如将她收在身边,待她生下孩子便养在名下,总好过让那翠玉得意。”
孙蓉听后犹豫良久,终究在绝望中点了头。
秋月进府那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低眉顺眼地给孙蓉磕头。
“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奶奶。”她的声音软糯,让人生怜。
孙蓉亲自为她安排了住处,就在自己院子的东厢房。当晚,她备了一桌酒菜,借口庆祝杨慎新谈成一笔生意,不停劝酒。
杨慎不疑有他,很快醉得不省人事。孙蓉让贴身丫鬟帮着,将他扶到东厢房秋月的床上。
次日清晨,杨慎醒来见身边躺着陌生女子,勃然大怒。秋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孙蓉闻声赶来,跪在地上哭诉自己的苦衷。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泣不成声。
杨慎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终是心软了。他扶起孙蓉,长叹一声:“罢了,既然是你的意思,就留下吧。”
令人意外的是,不过月余,怀胎三月的翠玉竟在深夜滑倒,头撞上了石头,等郎中来时,孩子和大人都没了。
杨慎悲痛欲绝,杨母更是病倒在床。只有孙皓在无人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秋月很快也有了身孕。杨慎虽然痛失一子,但见秋月腹中骨肉,终究重展笑颜。他哪里知道,秋月早在进府前,就已经是孙皓的外室。
随着日子的过去,秋月的肚子比相同月份的妇人肚子大了不少,这让杨父起了疑心。
他暗中派人调查,却没想到孙皓竟然提前得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利用孙蓉每日给公婆请安的机会,偷偷在她的参汤中下了将研成粉的川乌,由于川乌的毒性大,当晚杨父就不行了,什么都没来的及说。
由于杨父之前就有这样的症状,也就没人起疑,这让孙皓变本加厉,又盯上了杨母,他撺掇着孙蓉也给杨母送,孙蓉以为弟弟这时为自己着想,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中了他的计谋。
她每日亲手炖煮参汤,看着公婆一口口喝下。杨母还感动地拉着她的手:“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杨母也病倒了。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这是积劳成疾,已入膏肓。”
不过旬日,杨母也骤然离世。临终前,杨母还嘱咐孙蓉:“好好照顾二郎...”
杨家接连变故,杨慎一病不起。
家中产业尽数落入孙蓉手中,孙皓顺理成章地“协助”姐姐打理。起初他还兢兢业业,待根基稳固后,便开始假公济私。
他先是以低价将杨家名下最赚钱的绸缎庄转给自己暗中操控的商号,又将杨家积压的陈旧货物高价卖给自家店铺。每笔账目都做得天衣无缝,连老掌柜都看不出破绽。
杨慎偶尔过问生意,孙皓便道:“姐夫安心养病,这些产业,将来不都是留给我外甥的?”
这日,孙蓉本是去后花园摘几朵花放在夫君窗前,却听见假山后传来熟悉的调笑声。
“那病痨鬼今日精神倒好,还问起铺子的事。”是秋月的声音。
孙皓低笑:“放心,他撑不了几日。待他去了,这杨家的万贯家财,还有我们的儿子,就都是我们的了。”
“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忍辱负重这些年,可不是为了永远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自然。等得了杨家产业,我就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孙蓉手里的竹篮“啪”一声落地。
她踉跄着扶住假山,指甲抠进石缝里,血珠渗出也不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声音——一个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弟弟,一个是她引为心腹的丫鬟。
更让她如遭雷击的,是秋月后面那句:
“你姐姐也真蠢,竟真信了那参汤是‘补身’的。杨老爷杨夫人死前那几日,她不也亲手端过去的?”
孙蓉的呼吸瞬间停滞。
——原来那碗她每日亲手奉给公婆的参汤,竟是她亲手递过去的夺命符。
她是帮凶。
她害死了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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