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将秦淮河畔的繁华喧嚣隔绝在外。
陈启明独自行走在僻静的后巷,青石板路面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连日来试验玻璃的失败与资金的窘迫,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下意识摩挲着怀中那几枚所剩无几的铜钱,思忖着能否在哪个通宵营业的赌坊或黑市寻个短平快的捞钱门路,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前方巷口拐角处,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墙头扑下,目标明确地围攻向巷中一个独自疾行的纤细身影!
金铁交鸣之声骤起,伴随着压抑的怒喝与一声女子的闷哼。
“点子扎手!用网!别让她再跑了!”
“老大说了,要活的!”
陈启明心中猛地一凛,瞬间屏住呼吸,闪身缩进一堆废弃的破木箱后面,心脏狂跳。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四名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的汉子,正配合默契地围攻一名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灵动,出手极为狠辣刁钻,手中一柄短匕如同毒蛇吐信,每一次闪避和格挡都险之又险,竟在四人合围下勉强支撑,转眼间已划伤其中一人手臂,逼退另一人。
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且早有准备。
一人猛地撒出一把灰白色的粉末,带着刺鼻的气味!
“小心迷烟!”女子惊呼一声,虽及时屏息后撤,但动作仍不可避免地迟滞了半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另一名黑衣人抓住机会,一记沉重的侧踢,狠狠踹在她的左肩!
“呃!”女子痛哼一声,身形踉跄着向后跌退,恰好退到陈启明藏身之处前方不远。
脸上的面纱在挣扎中脱落,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容颜,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绝没有的倔强与凌厉煞气。
陈启明只觉得这女子眉眼间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危急关头,来不及细想!
那四名黑衣人已然再次合围而上,刀光凛冽,直取女子要害!
眼看那女子因肩伤和迷烟之力,已是避无可避!
陈启明脑中一片空白,现代人的道德观和求生本能激烈冲突。
但眼看刀锋即将加身,他猛地一咬牙,从怀中掏出那包原本准备对付地痞的生石灰粉,用尽力气朝着那几名黑衣人的头脸狠狠撒去!
“噗——!”
白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
“啊!我的眼睛!”
“是石灰!操!阴险!”
“闭眼!快闭眼!”
猝不及防的黑衣人顿时惨叫着乱成一团,纷纷捂眼后退,攻势瞬间瓦解。
陈启明趁此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却也能感到其下蕴含的紧绷力量。
“走!”他低喝一声,不容置疑,拉着她便冲向旁边一条更窄更黑的岔巷。
那女子显然也极擅应变,虽惊疑不定,但此刻别无选择,强忍肩痛,借着陈启明的拉力,发力跟上。
“妈的!追!”
“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混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陈启明对这片贫民区的巷道极为熟悉,如同钻入迷宫的老鼠,专挑那些狭窄、曲折、堆满杂物的路径狂奔。
七拐八绕,时而钻过狗洞,时而翻过矮墙,终于将身后的追兵彻底甩脱。
在一处堆满破瓦罐、彻底无人的死胡同最深处,两人才敢停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风箱般拉扯。
女子捂着受伤的左肩,指缝间已有血迹渗出,呼吸急促,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抬起眼,看向旁边这个突然出现又救了她一命的陌生男子,眼神复杂至极,充满了警惕、审视,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惊疑不定。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她声音清冷,带着伤后的虚弱与沙哑,语调却有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镇定。
“举手之劳。”陈启明勉强平复呼吸,借着微弱月光仔细看去。
只见她虽衣衫略显凌乱,发髻松散,但那份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锐利,此刻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姑娘,”他迟疑着开口,“我们是否曾见过?”
女子闻言,眸光微闪,仔细审视了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恍然,语气却依旧平淡:“白日里,在河畔那家新开的书坊外…公子可是那家的掌柜?”
陈启明顿时想起,白天似乎确实有个抱着琵琶、身形窈窕的女子曾在书坊窗外短暂驻足,似乎对里面的活字印刷颇感兴趣,原来是她。
“正是在下。”他点头,心中疑窦稍解,却又生出新的疑问——一个会武艺、被黑衣人追杀的歌伎?“姑娘怎会惹上这些人?”
女子抿紧嘴唇,避开了他的目光,显然不愿多谈,反而因肩伤和可能吸入的迷药,蹙紧眉头,身体微微一晃,向旁软倒。
陈启明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温香软玉入怀,他却无暇他顾。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他略一思索,咬咬牙,半扶半抱,几乎承担了她大半重量,搀扶着她,循着记忆中最隐蔽的路径,艰难地向着墨香书坊那破旧的后门挪去。
这女子身份绝不简单。
救她,或许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但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对视,以及她眼中那份不同于常人的镇定与锐利,让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他触及这个世界表面繁华之下,那更深、更暗的汹涌暗流的契机。
尤其是,那本垫桌脚的海图和其上的铅笔标注,如同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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