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捕鞑子探子的风波暂时平息，但制造局内的气氛却愈发紧张。
后金的渗透企图如同一声警钟，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座看似平静的工坊，已然成为风暴的中心。
陈启明站在工坊中央，看着那台依旧简陋的机床和周围神色惶恐不安的工匠们，心中清楚，仅仅加强外部防卫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从根本上提升制造局的运转效率、凝聚力和内部稳定性。
现代的管理和理念，必须更快地融入这个时代的肌体。
他首先将李总旗和几位工匠头目召集到书房。
没有过多的寒暄，他直接铺开几张连夜画好的图纸。
“李总旗，找几个可靠的木匠，按此图样，尽快打造几件东西。”
图纸上画的，是几块打磨光滑的深色木板和一堆白色的石膏条。
“大人，这是……”李总旗拿起一根石膏条的图样，面露疑惑。
“此物暂且称为‘粉笔’，用石膏烧制研磨而成，可在深色木板上书写，易于擦拭修改。”陈启明解释道，“这木板，就叫‘黑板’。”
他看向几位同样困惑的工匠头目：“日后技术要领、工序流程、安全规章，皆可用粉笔书写于黑板之上，悬挂于各工坊显眼处，供所有工匠随时观看学习，省却口口相传之误，亦能新人。”
王铁匠闻言，眼前猛地一亮：“妙啊！大人！有些复杂的尺寸要求，老汉我说十遍，那些笨小子也记不住！若写在板上，他们抬头就能看见，真是太好了！”
“正是此理。”陈启明点点头，继续道，“此外，各工坊即刻起，实行‘绩效…嗯，功绩奖赏制’。”
他换了一个更易理解的词。
“以往干多干少，拿的工钱差不多。从今日起，不同了。”
“锻造工坊，以每日合格铁料产出重量计，超出定额部分，按斤两额外赏钱！”
“装配工坊，以每日组装完成的枪机、箭簇数量计，多劳多得！”
“质量最优者，每月额外再赏！”
几位工匠头目顿时骚动起来，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多干活就能多拿钱？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好事！
“大人此言当真？”王铁匠声音都有些发颤。
“一言九鼎！”陈启明语气斩钉截铁，“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有谁为了求快，以次充好，坏了规矩，不仅罚没赏钱，更要逐出制造局，永不录用！”
“大人放心！规矩我们懂！定然保质保量！”工匠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脸上因激动而泛红。
新的奖惩制度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瞬间让整个制造局沸腾起来。
工匠们的积极性被彻底点燃，工坊里不再是沉闷的劳作，而是充满了争先恐后的干劲。
敲打声、打磨声比往日更加密集急促，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对丰厚赏钱的渴望。
陈启明又找来负责伙食的厨头。
他看着灶台上大锅里的炖菜和粗糙的饭食，皱了皱眉。
“往后伙食要改一改。”
“工匠们活重，不能光吃菜糊糊。每日必须见荤腥，肉不多加，就切碎了混在菜里，熬出油水也好。”
“骨头别扔，洗净敲碎，扔进大锅熬汤，汤要管够。”
“若有豆子，也可发些豆芽，换换口味。”
厨头一脸为难：“大人，这…这开销可就大了……”
“开销从我份例里出！”陈启明毫不犹豫，“工匠们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才少生病！这笔账，划算！”
消息传开，工匠们更是感激涕零，干活愈发卖力。
做完这些，陈启明将目光投向了最核心的问题——材料。
机床运转不稳，零件加工易裂，归根结底是铁料太差。
他沉浸意识，看向系统界面。
【文明点数：351点】
【初级炼钢法（平炉\/转炉基础）：需400点】
【基础合金学原理：需300点】
点数不够！
他眉头紧锁，但随即舒展开来。
系统并非唯一途径。既然直接兑换完整技术不够，那就先兑换最关键的知识点，结合现有条件进行改良！
“系统，兑换【高碳钢简易淬火与回火工艺精要】（需100点）！”
“兑换【鼓风机强化设计与高效燃烧室结构图】（需80点）！”
【兑换成功。消耗文明点数180点。当前点数：171点。】
两股精炼的知识流入脑海，重点围绕如何通过控制加热温度、淬火介质和回火工艺来有限提升现有铁料的强度与韧性，以及如何改造现有鼓风设备，获得更高炉温。
虽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材料问题，但足以让现有铁料性能提升一个档次！
他立刻叫来王铁匠，将新的淬火配方和鼓风机改造图纸交给他。
“王师傅，立刻带人试制新的鼓风机，按此图改造炉膛。”
“所有枪机撞针、机床主轴等关键部件锻打完成后，按此法进行淬火回火处理，或许能增强其韧性。”
王铁匠如获至宝，捧着图纸和工艺要求的手微微颤抖。
“大人…这…这法子闻所未闻！若真能成，咱们的铁料就能顶大用了！”
“快去试！”陈启明鼓励道。
处理完内部事务，陈启明换上一身便服，带着李总旗和两名缇骑，悄然离开了制造局。
他没有去兵部，也没有去工部，而是让李总旗引路，来到了城南一片嘈杂混乱的坊市。
这里是京师的“垃圾场”和“回收站”，遍布着各种废品回收、二手货物、以及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
“大人，您来这腌臜地方作甚？”李总旗捂着鼻子，避开地上的污水。
“找东西。”陈启明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两旁那些看似破烂的店铺。
他在找一种可能存在的材料——镍。
系统知识告诉他，少量的镍可以显着改善钢铁的韧性。大明本土不产镍，但随着海外贸易，一些来自吕宋或更遥远西方的含镍矿石或金属锭，有可能作为稀罕物或无用之物流入这种地方。
他一家家店铺看过去，询问是否有“颜色发白、比铁硬、不易生锈的奇特金属”。
大多数店主都茫然摇头，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直到他们走进一家门面极小、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矿石和金属废料的店铺。
店主人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神浑浊，正就着昏暗的油灯擦拭一块铜镜。
陈启明重复了他的问题。
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慢吞吞地起身，在角落里翻找了半天，扔过来一小块沾满污垢、泛着灰白色金属光泽的疙瘩。
“早年有个红毛夷人拿来换钱的，说是从天竺那边带来的，叫什么…‘白铜’？硬得很，又脆，打不了东西，一直扔在这。客官要的是这个？”
陈启明心脏猛地一跳！
他接过那块金属，入手沉甸甸，表面氧化发暗，但刮开污垢，内里确是银白光泽。
是镍！或者说，是含有大量镍的白铜！
“就是此物！店家，还有多少？我全要了！”陈启明强压住激动，声音平静地问道。
老头耸耸肩：“就这一块，那红毛夷人就拿了这一块。客官若要，给五钱银子拿走。”
“买了！”陈启明毫不犹豫让李总旗付钱。
他将这块珍贵的镍块小心揣入怀中，虽然量极少，但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始！
有了它，就能尝试炼制最简单的镍钢，或许就能解决撞针脆断的难题！
就在他们走出店铺，准备离开这嘈杂坊市时，陈启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巷口，两个身影一闪而过。
那两人虽然穿着汉人服饰，但走路的姿态和侧脸的轮廓，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和警惕。
是昨夜逃脱的那个探子？还是……
他不动声色，对李总旗低声道：“注意我们右后方，巷口那两个人，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小心别暴露。”
李总旗眼神一凛，微微点头，身形悄然没入人群。
陈启明则带着两名缇骑，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坊市外走去。
新的材料刚刚现出一线曙光，暗处的眼睛，却似乎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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