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庄园,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北方的肃杀与风尘被隔绝在高墙之外,园内小桥流水,竹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湿润草木芬芳和淡淡花香,宁静得几乎能听到池中锦鲤摆尾的声音。
沈管家步履从容,引着陈启明和翘儿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独立小院。
院中早已备好了热水、干净衣物和简单的点心。
“二位请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整。晚宴设在‘听荷轩’,酉时三刻,在下会来相请。”沈管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说完便躬身退去。
陈启明与翘儿对视一眼,各自进入厢房。
温热的水洗去了一路的风尘与疲惫,换上柔软的细棉布衣裳,陈启明感觉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坐在窗边,看着庭院中精致的假山盆景,心中却波澜起伏。
这座庄园,处处透着不寻常。
看似雅致的江南园林,但回廊的转角、院门的朝向,都隐隐暗合某种防御的格局。仆从不多,却个个步履轻健,眼神警惕。
这里绝不仅仅是富商别院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戒备森严的据点。
“逐浪人”组织在南方的心脏,恐怕就在此处。
今晚要见的“主人”,会是怎样一个人物?
酉时三刻,沈管家准时出现。
陈启明和翘儿跟着他,再次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临水而建的精舍前,匾额上写着“听荷轩”。
虽已入秋,轩外残荷依旧别有风致,在暮色中显得静谧而幽深。
轩内灯火通明,却并无喧嚣之声。
走进轩内,只见一张紫檀木圆桌旁,只坐了三人。
主位上是一位年约五旬、身穿赭色暗纹直裰的老者,面容清癯,双目深邃,不怒自威,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他左手边坐着一位身着宝蓝色长衫的中年文士,三缕长须,面色白皙,正含笑看着他们,眼神温和却透着精明。
右手边的位置空着。
令人惊讶的是,翘儿见到这二人,立刻快步上前,敛衽行礼,语气恭敬:“翘儿见过义父,见过司徒先生。”
义父?
陈启明心中一震!这主位上的老者,竟然是翘儿的义父?那他就是…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翘儿,直接落在陈启明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这位便是陈启明陈主事吧?一路辛苦,请坐。”
沈管家示意陈启明坐在那空位上,正好在老者对面。
翘儿则乖巧地站到了老者身后。
“在下陈启明,多谢前辈搭救之恩。”陈启明拱手施礼,依言落座,不卑不亢。
“老朽姓苏,草字慕贤。”老者自我介绍,又指向旁边的文士,“这位是司徒文先生,负责打理一些俗务。”
司徒文拱手笑道:“陈主事少年英才,名不虚传。”
寒暄之间,几名侍女悄无声息地端上酒菜,皆是精致的淮扬风味,酒是陈年花雕,香气醇厚。
“粗茶淡饭,为陈主事接风,不必拘礼。”苏慕贤举杯示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看似融洽,但陈启明心知,正题即将开始。
果然,苏慕贤放下筷子,目光湛湛地看向陈启明:“陈主事,京城之事,翘儿沿途想必已告知一二。不知主事日后,有何打算?”
终于来了。
陈启明深吸一口气,放下酒杯,迎上对方的目光:“苏先生,司徒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陈某如今是戴罪之身,前程尽毁,如无根浮萍,何谈打算?但求一安身立命之所,能继续钻研技艺,便足矣。”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表达了感激和现状,也隐藏了真实想法,试探对方意图。
苏慕贤与司徒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司徒文微微一笑,接口道:“陈主事过谦了。您的才学,岂是寻常技艺?燧发枪、炼焦油、乃至那镍钢之念,皆乃经世致用之学,关乎国运。如今朝廷昏暗,奸佞当道,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不瞒主事,我辈‘逐浪人’,虽隐匿江湖,却心怀天下。目睹朝纲不振,内忧外患,深恐神州有陆沉之危。故而四处寻访俊杰,积蓄力量,只为在风雨飘摇之际,为这华夏留存一线生机。”
这番话,与翘儿之前所言如出一辙,但由司徒文这等人物说出,分量更重。
陈启明沉默片刻,道:“司徒先生所言‘陆沉之危’,是否指辽东建虏与中原流寇?”
苏慕贤此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建虏、流寇,乃眼前之疥癣。然疥癣之疾,亦可溃堤千里。更可虑者,朝堂朽坏,党争倾轧,君臣离心,民怨沸腾,此乃膏肓之疾!天灾连年,星象示警…唉,恐大乱不远矣。”
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忧色,不似作伪。
陈启明心中凛然。这苏慕贤的眼光,竟如此毒辣,直指明朝灭亡的核心矛盾——政治腐败,而非单纯的外患或农民起义。
“故而,”司徒文接过话头,“我等救下主事,绝非仅为惜才。实是希望,主事之能,可用在真正能救时弊、固国本之处,而非在那泥潭中空耗。”
“真正能救时弊之处?”陈启明挑眉,“如今陈某自身难保,如丧家之犬,又能有何作为?”
“主事何必妄自菲薄?”苏慕贤淡淡道,“北方虽失,南方广阔。主事所需之镍矿等物,东南海路,唾手可得。人力、物力,只要主事需要,我辈皆可鼎力相助。只望主事能潜心钻研,造出更多利国利民之神器。待时而动。”
条件开出来了!
提供他急需的一切资源,支持他继续研究,只要求他“待时而动”!
这个“时”,显然就是他们预言的“大乱”之时。
这几乎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苏先生,司徒先生,”陈启明沉吟道,“承蒙厚爱,陈某感激不尽。只是…‘待时而动’,动为何事?助谁?目标为何?若不明晰,陈某心中难安。”
这是他必须问清楚的核心问题。
苏慕贤与司徒文对视一眼,似乎对陈启明的直接并不意外。
司徒文沉吟片刻,郑重道:“主事快人快语,那我等也不兜圈子。我辈所求,非为一姓之兴衰,乃为华夏文明之延续。若大厦将倾,无力回天,则退守东南,保境安民,延续文明薪火,以待天命。若…若事有可为,则扶危定倾,再造乾坤,亦未可知。”
他目光灼灼:“届时,主事所造之利器,便是决定乾坤之关键!是用于自保,还是用于进取,皆看时势与主事之心。”
目标竟然如此宏大而…灵活!
他们不是要立刻造反,也不是要忠于明朝,而是要做一个文明的“备份”和“守护者”,根据时局变化,决定是偏安一隅还是争夺天下!
而技术,是他们的核心筹码。
陈启明感到心跳加速。
这个组织的格局和野心,远超他的想象。
他沉默了很久,酒宴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好!苏先生,司徒先生,陈某愿与诸位合作。但有三点,需事先言明。”
“主事请讲。”苏慕贤道。
“第一,陈某只负责技术研制,不参与具体权谋争斗。”
“第二,所造器物,需用于正道,不得滥杀无辜。”
“第三,若他日理念不合,陈某有权离开。”
苏慕贤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君子协定,正当如此!陈主事放心,我辈非穷兵黩武之徒,所求者,乃是以技护道,以器卫民。主事之约,我等必当遵守!”
他举起酒杯:“如此,便为盟约,满饮此杯!”
陈启明举杯,与苏慕贤、司徒文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一种全新的、沉重而充满未知的同盟关系,就此确立。
晚宴结束后,沈管家送陈启明回房。
走到僻静处,陈启明忽然低声问沈管家:“沈管家,苏先生…在组织中,究竟是何身份?”
沈管家脚步不停,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微笑,声音却低不可闻:
“陈先生,苏公乃我‘逐浪人’…东南九省,总舵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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