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村头那棵老槐树时,枝桠抖得咯咯响,像是冻僵的骨头在呻吟。王老实把刚从镇上打零工结的工钱揣进内兜,那几张薄票子硌着胸口,仿佛是他全部的希望。他缩着脖子,埋脸往家赶,脚踩在冻硬的土路上,咯吱咯吱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年关的坎儿上。
快到自家篱笆院时,一阵细弱游丝的哭声,像冰冷的蛛丝般缠裹在风里,钻进他耳朵。他猛地顿住脚,侧耳细听——这荒天野地的,连野狗都缩窝里,哪来的猫?
那哭声执拗地响着,带着一种被遗弃的绝望。 王老实的心莫名一紧,循着声往路边的草垛挪了几步。他扒开半人高的、枯黄扎手的干草,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草垛窝里,赫然放着一个褪了色的蓝布包袱,哭声正从里头艰难地钻出来。
他蹲下身,粗粝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解开包袱角。一张皱巴巴、冻得发青的小脸露了出来,眼睛紧闭,小嘴巴瘪着,用尽全力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包袱里除了这孩子,就只有一块巴掌大的、触手温润的玉坠,用红绳系着。王老实就着昏暗的天光眯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那玉坠上精雕细琢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花瓣层叠,脉络清晰,这绝非凡品,更不是他们这穷乡僻壤能见的玩意儿!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把玉坠塞回包袱角,心口怦怦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混着怜惜涌上来,这孩子,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秀莲!秀莲!你快出来!”王老实嗓门都颤了,回头朝院子里喊,声音劈裂在寒风里。
他媳妇李秀莲正围着灶台搅和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听见喊声心下一惊,拿着锅铲就跑出来,“咋了咋了?天塌了——”话没说完,看见草垛边的情形,她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像被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这……这是咋回事?”
“不知道啊,就搁草垛里捡的,怕是……怕是被人扔了。”王老实搓着手,哈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冷风里,“你看这天儿,再搁一会儿,孩子就……”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包袱里有块玉,邪乎得很,雕着莲花,金贵得很,这孩子来历不简单呐。”
李秀莲没说话,像是没听见后半句。她猛地蹲下去,几乎是用抢的,把孩子连同包袱一起紧紧拢进自己怀里。五年了,她空了五年的怀抱,瞬间被填得满满的,一种酸楚的暖意冲得她鼻子发酸。 她跟王老实结婚五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村里的风言风语和深夜独自流下的眼泪,早已把她的心磨出了一层硬壳。 可怀里这温软轻巧的小生命,那执拗的哭声,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那层硬壳,让她深藏的母性汹涌而出。
她抬头看王老实,眼睛里有水光,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找到了此生最重要的使命:“老实,不管啥来历!老天爷送来的,我们就得养!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王老实看着媳妇眼里久违的光,重重点头:“哎!养!我们养!快抱屋里去,别冻着!我这就把炉火烧大点儿!我们就是喝稀的,也得把这娃娃喂饱!
李秀莲小心翼翼用体温焐着孩子,快步往屋里走。门外寒风依旧呼啸,但老旧的木屋里,火炉里的火“噼啪”烧得正旺,暖意和生机一点点驱散了严寒。
小婴孩像是嗅到了安全和温暖,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细微的抽噎,小脑袋在李秀莲怀里依赖地蹭了蹭。李秀莲低头看着他冻红的小脸慢慢舒展,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砸在孩子的襁褓上,很快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笑了,笑容里带着泪,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
这年腊月,王家村的王老实家,悄无声息地多了个孩子。王老实搓着手对媳妇说:“秀莲,你说他的名字……要不先就叫‘小石头’吧,咱就盼着他跟石头似的,结实,命硬,能在咱这穷窝窝里扎下根,长大成人。”
那枚透着蹊跷、绝非寻常的莲花玉坠,被李秀莲仔仔细细的包好,收在了针线笸箩的最底层,想着等娃长大了,再告诉他这是捡他时就带在身上的,算是个念想。
她那时也没多想,觉得就是个普通的物件,只当是段缘分,却不知这枚冰冷的玉坠,早已悄然系好了一段沉重未言的过往,玉坠上的莲花纹,早悄悄系着一段没说出口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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