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作战大屏上的卫星画面定格在东门桥头冲天的火光与浓烟。
五座桥梁在同一波次打击下化为废墟，补给线被彻底切断。
残弹序列号冰冷地指向一个本该被剿灭的名字——“影鸦”。
废墟边缘，秦翊站在火光前，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他指尖摩挲着一张烧焦照片的残角，上面只剩一抹刺眼的红裙摆。
妹妹最爱的颜色。
“她喜欢红裙子。”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又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骨头里。
“队长！”小豆跑过来，把录音笔塞进他手里，手有点抖，“录好了……要是哪天我瞎了，别让我看见自己连战友都认不出来。”
“嗯。”秦翊应了一声，没看她，只将录音笔塞进背包最底层——紧挨着父亲留下的那个旧火柴盒，里面躺着一枚特制弹头。
周医生用强光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叹了口气：“秦队，视神经快扛不住了。再震一下，或者强光刺激……可能就真完了。”
秦翊没答话，拉开突击车的门就上了车。
寒风灌进来，带着焦土味和血腥气，吹得人脊背发凉。
夜色如墨，突击队潜入鹰喙岭西脊。
这里是“影鸦”最喜欢的狙击点：陡坡、积雪、视野开阔，打伏击简直天造地设。
走到半山腰一处缓坡，楚瑶突然抬手——全队瞬间静止，贴岩而立。
前方雪地在星光下泛着几处不自然的反光。
“光学迷彩镜阵。”楚瑶压低嗓音，语气沉得能坠石头，“整支小队都能悄无声息蒸发掉。”
秦翊闭上眼。
视觉断了，世界反而清晰起来——风掠过耳廓的速度差、冰晶刮脸的触感、呼吸间空气的密度变化……全是信息。
他听见了：每隔三秒，一声极细微的“咔…咔…”，像是金属旋钮在低温里卡顿的轻响。
“三点钟方向，十米外，犬牙状岩石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稳得扎心，“有人在调瞄准镜。”
话音未落，一道火线撕裂黑暗！
子弹擦着他脸颊飞过，灼热气流卷起断发，颧骨划开一道血口，温热血珠滴在肩甲，“嗒”一声渗进雪里。
“队长！”小豆惊叫，下意识要扑上来。
可她愣住了。
秦翊嘴角竟扬起一丝笑。
就在子弹掠过的刹那，他“看见”了。
不是靠眼睛，而是风速、温差、血滴落地的回声……所有感官拼出一幅立体影像。
他抓起一把雪，反手朝左侧二十米外甩去！
雪团还没落地——
“砰！砰！砰！”
三枚反器材弹炸开，轰出三个深坑，碎石飞溅，噼啪打在防寒面罩上。
“触发式防御系统。”楚瑶眯眼，“靠动静锁目标。”
一路清掉几个暗哨，队伍摸进主峰废弃观测洞。
刚进门，一阵低频声浪扑面而来，直钻脑仁，耳膜嗡鸣，胸口跟着共振。
是赵伯临终的哀求，被电子处理后循环播放：
“翊儿……救我……救我啊……”
两个新兵当场崩溃，眼神发直，对着空墙疯狂扫射，嘴里嘶吼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稳住！”秦翊一把扯下耳麦，按住身边发抖的小豆。
她脉搏快得像打鼓。
他顺着节奏，三下敲击：长—短—长。
老电报员教的摩斯码：“我在。”
小豆呼吸一顿，慢慢平复。
秦翊盘膝坐下，从火柴盒取出那枚弹头，贴唇轻碰，然后对着拉链齿缓缓刮擦——
“嘶……嘶嘶……”
三长二短，高频微响，细若游丝，却像根针，刺穿了那黏腻的哀嚎。
那是童年噩梦里，父亲拍床板的暗号。
小豆眼神渐渐聚焦，手指松开扳机。
刹那间，他脑子清明了。
那些哀嚎不再是干扰，成了定位坐标！
他听出声波从不同岩壁反射的细微差异，精准锁定了隐藏扬声器的位置。
猛然睁眼，对楚瑶比了个“绕后”的手势，自己则贴地匍匐前进。
雪层下，他摸到一根冻得像钢筋的电缆，棱角分明，还带着微弱电流震颤。
顺藤摸瓜，掘出地下信号分线箱。
战术匕首一闪，主缆斩断。
霎时，天地一静。
虚假光影、夺魂魔音，全灭。
控制台角落，绿灯闪了一下，像垂死心跳，随即熄灭。
暴风雪突至，天地白茫茫一片。
干扰消失，北斗重新锁定——最后雷达站，就在鹰喙主峰背阴面。
秦翊带队逼近，在锈铁门前，看到个跪在雪地里的人。
浑身是血，披着蛟龙特战队的斗篷，嘶哑喊着：“……救我……我是陈铮……”
寒风割脸，秦翊脚步一顿。
那人抬起脸，眉骨一道裂伤，位置长度，竟和牺牲的陈铮一模一样。
“陈铮！”楚瑶脱口而出，就要冲上去。
秦翊伸手拦住她。
他闭上眼，再次沉入那个只有风、呼吸、心跳的世界。
风穿过那人口腔的呜咽，带着金属共振，像劣质喇叭的杂音。
呼吸太规律，不像濒死者。
最致命的是——真正的陈铮中弹倒下时，一声都没吭。
秦翊拔枪。
没开保险，没瞄准。
只凭风压变化，估算距离方位，扣扳机。
子弹螺旋穿透对方左肩胛。
“啊——！”
惨叫划破风雪，伪装者翻滚倒地，背后露出嵌在斗篷里的光学拟态装置，电流闪烁。
秦翊俯身，踢走滚烫弹壳，声音比雪还冷：
“陈铮死的时候，没喊疼。你演砸了。”
没人说话。
他盯着那张烧焦的照片，指尖拂过陈铮年轻的笑脸。
风吹起斗篷一角，露出下面早已僵硬的尸体。
他闭眼，吸一口刺骨寒气。
“走吧。”他说，“该结束了。”
决战在雪峰之巅。
卡尔·恩斯特摘下全覆盖战术镜，露出左臂狰狞的黑色乌鸦纹身。
“以玄鸦之名，”他冷笑，“我来见证英雄堕落。”
全频段干扰启动，下山雷区引爆，退路彻底封死。
此时的秦翊，左眼只剩灰白混沌，右眼纱布已被鲜血浸透成暗红。
他做了个谁也没料到的动作——卸下步枪瞄准镜，递给身后的小豆。
“别让我看见。”
说完，仰头迎风，全身肌肉松弛，仿佛进入休眠。
第一发子弹撕裂空气的瞬间——
秦翊动了！
意识中，“看”到一条灼热轨迹，预判未来三秒弹道！
闪身、翻滚、抬枪！动作干净利落。
三发点射，子弹螺旋穿透岩缝，每一发，都卡在卡尔换气的间隙！
最后一枪。
秦翊将那枚承载父亲遗志的弹头，亲手推入枪膛。
没有瞄准，只凭风速、湿度、心跳感知，打出一发超距盲狙。
山顶死寂。
卡尔跪倒在雪中，胸口绽开血花，热血喷洒，“滋”地凝成暗红冰晶。
秦翊踉跄上前，捡起碎裂的战术镜，撬下最后一片镜片，嵌进陈铮的军牌凹槽。
他将这块特殊的军牌，狠狠插进雪峰最高处的积雪。
独自面对东方晨曦，低声说：
“从此，我的眼睛，替你看着。”
风停，雪歇。
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落在他覆纱的右眼上。
无尽黑暗中，一个极其黯淡的轮廓，正缓缓浮现。
万籁俱寂。
忽然，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电子鸣音，从雷达站角落响起——
如亡者低语，穿越生死，轻轻叩响未来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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