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以棋局为战场，再续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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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弈心惊
夜色初降，未央宫内宫灯次第亮起，将殿宇映照得如同白昼。炭火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张力。
萧琰似乎兴致颇高，命人撤去御案上的奏折，换上了那副暖玉棋屏。黑白二子，盛放在剔透的琉璃钵中，光泽温润，却隐隐透出刀兵之气。
“病中数日，筋骨都懒散了。”萧琰执起一枚黑子，在指尖随意把玩，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着对面的萧璟，“陪朕手谈一局，活动活动心神。”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也是一次新的试探。棋局如战局，落子无悔，最能窥见人心方寸。
萧璟垂眸应是，执起白子。指尖触及那微凉的玉石，心也随之沉静下来。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盘棋。
开局依旧循规蹈矩，萧璟落子谨慎，甚至略显保守，将白棋的势力范围稳固在边角，如同他此刻谨小慎微的处境。而萧琰的黑子则大开大合，从一开始便展现出强烈的侵略性，棋风凌厉，直取中腹，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殿内只闻清脆的落子声，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萧琰落下一子，看似随意，却恰好点在白棋一处看似稳固的防线上，隐隐形成夹击之势。他并未抬头，语气平淡：“璟儿今日，心思似乎不在棋上。”
萧璟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刻意保守已被看穿。他沉吟片刻，没有选择常规的防守，而是执起一子，“啪”一声，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冒险的位置。
“臣弟愚钝，只能行此拙计，以求一线生机。”他轻声回应，目光落在棋局上，仿佛全心投入。
这一手，看似自陷险地，实则如同他暗中寻找“醍醐”的行动，是在绝境中兵行险着，试图搅乱对方的布局，制造混乱。
萧琰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哦？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唇角微勾，落子如飞，瞬间封死了白棋那看似冒险一手的所有外逃路线，攻势如潮，毫不留情。“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奇兵，往往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灼灼，仿佛已看透萧璟所有的心思。
压力骤增。萧璟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萧琰的棋路给他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每一步都精准地预判了他的意图，并加以更凶狠的反制。那种天赋上的碾压，再次让他感到无力。
他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目光在棋坪上快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突破口。他的视线掠过萧琰那只骨节分明、执子沉稳的手，掠过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最终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萧琰正看着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同等待猎物耗尽最后力气的猎人。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欣赏？欣赏他这只困兽犹斗的姿态？
萧璟心底那股不甘与倔强被彻底激发。他不能就此认输！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刻意隐藏，开始将自己的真实计算能力融入棋局。白子不再一味退缩，而是开始尝试反击，落子速度加快，棋路变得灵动而刁钻，甚至带着几分兵行险着的狠厉。他试图利用局部复杂的纠缠，来弥补大局观上的不足，寻找那一丝逆转的可能。
棋局瞬间变得激烈起来。黑白棋子犬牙交错，杀得难分难解。
萧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显然对萧璟突然提升的棋力感到些许意外。但他依旧从容，落子依旧稳健如山，总能将萧璟精心构筑的攻势化解于无形，并反过来设下更精妙的陷阱。
“这一步，想了许久？”萧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伸手指点棋局某一处，身体微微前倾，玄色的衣袖几乎触及萧璟的手背。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这棋局的胶着而被拉近。萧璟能清晰地闻到萧琰身上清冽的龙涎香，能看到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紧绷的面容。
“是。”萧璟老实承认，目光紧盯着棋局，寻找着下一个落点。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方寸棋盘之上，暂时忘却了身份，忘却了危险，只剩下最纯粹的胜负欲。
萧琰看着他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因紧张而轻轻颤动的睫毛，眸色渐深。他的小手，只有在全力以赴时，才会暂时收起利爪，露出这般生动而诱人的模样。
“专注是好事。”萧琰的声音更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耳廓，“但过刚易折。有时候，以退为进，方是上策。”他说话间，一枚黑子落下，并非直接绞杀，而是轻巧地一“靠”，看似让步，实则瞬间改变了整片区域的攻守态势，将白棋的攻势悄然引向了另一处更危险的深渊。
萧璟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这一手的精妙与狠辣。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挣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捏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无法落下。败局已定。
“朕赢了。”萧琰淡淡宣布，身体向后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渊渟岳峙的姿态。他没有看棋局，目光始终落在萧璟脸上，带着胜利者的从容，以及一丝……餍足。
萧璟默默放下棋子，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局，胸口堵得发慌。这不仅仅是一盘棋的胜负。
“皇兄棋艺精湛，臣弟……输得心服口服。”他垂下头，声音干涩。
萧琰轻笑一声，伸手，越过棋坪，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棋可以输，”萧琰的目光如同最深的夜，能将人的灵魂吸入，“但人，要记住自己该在的位置。”
他的指尖带着棋子的微凉，与他话语中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萧璟被迫仰视着他，看着那双掌控一切、天赋异禀的眼睛，心中的嫉妒、自卑、不甘与一丝被强者姿态莫名吸引的颤栗，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输了棋局。
但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他会在对方设定的规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以退为进”。
“臣弟……记住了。”他轻声回答，眼底深处，是未被棋局磨灭的、冰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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