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洒在河畔田畴，泥土带着解冻后的湿润气息，混着青草的清香，漫在空气中。田埂上挤满了族人，目光都锁定在田中央——那柄玄黑色的铁犁，正套在两头壮硕的耕牛身上，犁铧边缘泛着冷硬的光，与周围的青铜农具格格不入。
林岩亲自扶着犁柄，掌心能感受到铁犁传来的沉甸甸的重量。“开始吧！”他对牵着耕牛的老农喊道。老农吆喝一声，耕牛迈开步子，铁犁缓缓刺入土地——没有青铜犁铧“咯吱”的摩擦声，只有沉闷的“噗”声，犁铧像切黄油一样，轻松切开板结的土层，翻起半尺深的土块，连顽固的草根都被齐刷刷切断，埋进新土下。
“深！太深了！”田埂上的老农耕（部落最年长的农人）突然扑过来，跪在田边，用手丈量犁沟的深度，指节因为激动而发白，“比青铜犁深一倍还多！这样的地，种粟米能多收三成！”
族人们爆发出惊呼，有人伸手去摸翻起的土块，感受着那被铁犁压实又松开的松软；年轻的农人们围着铁犁，眼睛发亮，七嘴八舌地问：“这铁犁还能做更大的吗？”“以后我们是不是不用再费力翻地了？”
林岩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扬起笑容——铁的第一次亮相，没有选择战场的刀光剑影，而是选在了滋养生命的田野。这沉甸甸的铁犁，比任何青铜武器都更能证明：岩山的文明，即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铁犁的消息传到巨木主寨时，年轮正在他的“木心厅”里（用千年巨木掏空建成的厅堂），摩挲着一块岩山产的灰陶碗——碗壁薄得透光，口沿规整，是他上次从柔藤带回的贸易品里，最珍爱的一件。
“你说……岩山的铁犁，能把地翻到半尺深？”年轮的声音沙哑，手指停在陶碗的花纹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探子点头，语气带着敬畏：“是的，长老。听说那铁是从红色石头里炼出来的，需要比炼青铜高十倍的温度，岩山还建了三丈高的炉子，才能把铁熔化成水。”
年轮沉默了。他这辈子见过无数部落崛起又衰落，巨木能成为北方霸主，靠的是比别人更早掌握青铜冶炼，更早学会组织大规模耕作。可现在，岩山掌握的“铁”，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那需要的不仅是技术，更是对“火”和“金属”的掌控力，是他无法想象的力量。
“停止所有对岩山的小动作。”良久，年轮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让柔藤再去一趟岩山，带上我们最好的‘黑金’（煤）和最优质的兽皮，就说……巨木想和岩山‘真正修好’，以后边境的贸易，都按岩山的规矩来。”
探子愣住了：“长老，我们之前不是想……”
“想什么？”年轮打断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现在的岩山，已经不是我们能对抗的了。再挑衅，只会让巨木变成他们铁犁下的土块。我们需要‘友谊’，需要从他们那里，学到哪怕一点点‘铁’的影子，才能活下去。”
木心厅里只剩下年轮一人，他看着窗外的林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陶碗——巨木的时代，似乎要过去了。
磐的房间总是安静的，只有窗外的鸟鸣和星换药时的轻响。星坐在床边，握着磐的手，那只曾经能举起百斤青铜斧的手，如今苍白而无力。她轻声诉说着部落的变化：“……铁犁已经下地了，老农耕说今年能多收很多粮食；石烈带战士打退了石丘部，巨木现在不敢来挑衅了；林岩还在研究怎么把铁打成武器，说以后我们的剑，会比青铜硬十倍……”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丝哽咽：“大家都很想你，磐。我也想你……你快醒醒，好不好？”
就在这时，她掌心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触感——磐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星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她死死盯着磐的脸：“磐？你是不是醒了？”
磐的眼皮微微颤动，像蝴蝶扇动翅膀，喉咙里发出“呃……”的沙哑声响，几不可闻。星立刻站起来，朝着门外大喊：“林岩！快过来！磐醒了！快叫巫医！”
林岩正在工坊里看工匠锻打铁块，听到喊声，扔下手中的铁钳就往磐的房间跑。巫医也提着药箱赶来，房间里瞬间挤满了人，却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有星的哭声和巫医检查的轻响。
磐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是茫然的，像迷路的孩子，目光扫过林岩焦急的脸，扫过星通红的眼睛，又落在窗外——那里传来族人们的笑声，传来工坊的锤声，是他熟悉的岩山的声音。
“林……”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星……我……睡了多久？”
房间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林岩上前，紧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你睡了三个月，兄弟。你终于醒了！”
磐苏醒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岩山。战士们敲着盾牌，围着磐的房间欢呼；工匠们停下手中的活，举着还没完工的铁件，大喊“磐首领醒了！”；妇女们端着刚做好的粟米粥，挤在门口，想让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喝到热粥。
星寸步不离地守着磐，给他喂水、喂粥，帮他活动僵硬的四肢。磐恢复得很快，一周后就能拄着拐杖下床，半个月后，已经能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林岩扶着他，走到工坊外，指着那柄玄黑色的铁犁，又拿起一块刚锻打的铁板：“这是铁，我们炼出来的。以后我们的农具、武器，都会用铁来做。”
磐伸出手，抚摸着铁板，冰冷的触感传来，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看着远处田畴里忙碌的族人，看着工坊里闪烁的炉火，看着林岩和星眼中的光芒，嘴角扬起熟悉的、坚毅的笑容：“我错过了很多，但还好，赶上了新的开始。”
林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走更远的路。”
星笑着点头，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是未知的土地，有荒漠，有高山，还有雪眼逃亡者留下的谜团。
铁器时代的大门已经打开，最强的战士已经归来，内部团结，外部暂时安宁。岩山部落，这颗在大河畔点燃的文明火种，经历了背叛、战争、疾病的考验，终于长成了能抵御风雨的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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