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不过片刻，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敲打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很快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林小溪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看向窗外。雨下得正大，密集的雨点顺着玻璃蜿蜒滑落，发出持续的、沉闷的声响。她轻轻蹙眉，早上出门时天气尚好，她并没有带伞。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小时。她保存好文档，关闭电脑，收拾好桌面，拿起手包走向办公室外间。大部分同事已经走了，办公区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收拾东西的细碎声响。
她走到电梯厅，正准备用手机软件叫车，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带伞？”
林小溪回头，看到顾言琛正从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身形挺拔，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质感很好的黑色长柄雨伞。
“嗯。”林小溪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他手中的伞，“顾总也刚忙完？”
“有个跨国会议刚结束。”顾言琛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等电梯，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职业套装上，“雨不小，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却并没有给人强硬的压迫感，更像是一种基于现状最合理的提议。
林小溪下意识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外面大雨滂沱，打车确实不易，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那种刻意维持的、紧绷的疏离感，正在一点点消弭。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在这种时候接受他适度的、不越界的帮助。
“那就麻烦顾总了。”她轻声应道，语气平和。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两人走进去，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咖啡的醇香。电梯平稳下行，数字不断跳动，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和窗外雨声的闷响。
到达地下车库，电梯门一开，一股带着潮湿水汽的凉意扑面而来。顾言琛率先一步走出电梯，“咔哒”一声轻响，撑开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很大，足以容纳两人，伞骨结实，在车库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侧身，将伞的大部分空间倾向她所在的方向，示意她过来。
林小溪微顿了一下，还是迈步走到了伞下。瞬间，她被笼罩在一片干燥、安稳的空间里，鼻尖萦绕的雪松气息更加清晰了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西装上细腻的纹理，以及他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
“走吧，车在前面。”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了些。
两人并肩走入雨中。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声音密集而响亮。车库通往他固定停车位的路并不长，但雨势实在太大，风裹挟着雨丝，斜斜地扫过来。
顾言琛很自然地将伞又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一些，几乎将整个伞面都遮在了她的头顶和身侧。他的动作很细微，仿佛是下意识的行为，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步伐沉稳。
林小溪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视线落在他靠近自己这一边的肩膀上，那深灰色的西装面料，颜色明显比另一边深了一块，是被雨水洇湿的痕迹。雨水顺着伞骨的边缘，偶尔有几滴溅落在他挺括的肩线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她抿了抿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圈圈微澜。这种不动声色的、细节处的照顾，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她想起了午餐时他为她挑走香菜的动作，两者如出一辙，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记得与用心。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脚步往他身边稍稍靠近了微不可查的一点点。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让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又薄了一分。
终于走到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旁。顾言琛用遥控钥匙解锁，率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依旧将伞稳稳地举在她头顶，直到她弯腰坐进车内，他才合上伞，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
车内空间宽敞，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显得格外安静。他身上带着一丝外面的湿气，坐进驾驶室，将雨伞放在后排。
“擦一下，别着凉。”他从前排中央扶手箱里拿出一条干净的、质地柔软的灰色毛巾，递给她。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林小溪接过毛巾，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雨水的微凉，而她的指尖则因为刚才短暂的紧张而有些温热。这短暂的、一触即分的触碰，让两人的动作都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谢谢。”林小溪垂下眼帘，低声说道，然后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头发和脸颊上可能溅到的水珠。毛巾上有一种很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雪松清香，很好闻。
顾言琛也拿起另一条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自己肩头和发梢的水渍，然后启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轰鸣，车内空调送出恰到好处的暖风，驱散了雨天的湿寒。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被雨水笼罩的车流中。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汇聚的雨水，前方的道路在霓虹灯的折射下，光怪陆离，模糊不清。
“地址没变吧？”他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随口问道。
“嗯，还是那里。”林小溪回答，将用过的毛巾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
之后便是一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像之前那样充斥着尴尬和疏离，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和。雨声被隔绝在外，车内只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流淌，暖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和她身上清雅的白茶花香。
林小溪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心情有些复杂。她发现自己正在逐渐习惯他的靠近，习惯他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这种感觉，既让她感到一丝不安，又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她找了个安全的话题，打破了沉默。
“气象预报说后半夜会停。”他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早上如果还下雨，我来接你上班。”
他的话很自然，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林小溪心头又是一动。她侧过头，看向他。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冷硬而清晰，下颌线绷紧，鼻梁高挺，昏黄的路灯光线偶尔掠过他的眉眼，在那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不用麻烦顾总了，”她婉拒，“明天我自己可以……”
“顺路。”他打断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而且，我不希望我的副总裁因为淋雨感冒而影响工作效率。”
他将关心包裹在工作的外衣下，给彼此都留了台阶。
林小溪哑然，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她默默地转回头，继续看向窗外，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她公寓楼下。
“到了。”顾言琛停稳车，解开安全带。
“谢谢顾总送我回来。”林小溪也解开安全带，拿起手包，准备下车。
“伞你拿着。”他将那把黑色的长柄伞递给她，“明天如果还下雨，用得着。”
林小溪看着那把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她推开车门，撑开伞，走进了雨幕中。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车窗降下了一半，他坐在驾驶座上，正看着她这个方向。隔着朦胧的雨丝和昏暗的光线，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道专注的目光。
见她回头，他似乎是抬手示意了一下。
林小溪心头一跳，连忙转回头，加快脚步走进了公寓大堂。直到走进电梯，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她低头看着手中这把质感沉重的黑伞，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而楼外，顾言琛直到看见她公寓所在楼层的灯光亮起，才缓缓升上车窗，重新发动车子，驶入了茫茫雨夜之中。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沉淀着一种名为“满足”的微光。
雨的冰凉，似乎并未驱散他心头的暖意。反而，因为她接过伞时那片刻的犹豫，以及回头那一眼，让他觉得，这场雨，下得恰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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