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的脚步声在回廊里敲出单调的回响,像秒针在心脏上跳动。昏黄的灯光从店铺橱窗里渗出来,在他脚边织成一张晃动的光网,而光网之外的阴影里,总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是积灰的货架垮塌了?还是那些“人影”换了姿势?他不敢回头,规则里没说不能回头,但未知的恐惧像藤蔓缠住了他的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走廊尽头的穿衣镜还在那里。刚才匆匆一瞥时,镜面里的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像个被抽走魂魄的木偶。可此刻眼角的余光扫过,镜面似乎亮了些,蒙在上面的灰尘像是被人用指尖擦过,露出一块清晰的区域。杜明猛地绷紧脊背,强迫自己盯着前方那家亮着灯的甜品店。
“叮铃——”
清脆的风铃声突然响起,惊得杜明差点跳起来。声音是从甜品店方向传来的,那扇虚掩的木门被推开一道更大的缝,暖黄的灯光里,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身影侧对着他,正在擦拭吧台。围裙的白很刺眼,像是用漂白剂浸泡过,在昏沉的商场里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洁净。
规则第三条在脑海里炸开:接受草莓蛋糕,十分钟内吃完。杜明的喉咙发紧,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阵饥饿感——不是生理上的空腹,而是一种被蛊惑的、想要扑过去吞咽的冲动。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那股冲动退了些。可脚步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正不由自主地朝着甜品店挪。
“客人,要来块草莓蛋糕吗?”
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像泡在温水里,甜得发腻。她缓缓转过身,杜明看清了她的脸——或者说,是没有脸。围裙上方的脖颈处空荡荡的,本该是头颅的位置只有一团模糊的光晕,像被打坏的灯泡在冒烟。那团光晕里,隐约有红色的光斑在闪烁,像是……草莓的籽?
杜明的心脏骤然停跳了半秒,随即狂跳起来。他想转身就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女人(或者说那个“东西”)已经端着一个白色瓷盘走了出来,盘子里躺着一块草莓蛋糕,奶油白得发亮,上面点缀的草莓红得滴血,甜腻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
“刚做好的,新鲜得很呢。”光晕里的红光斑跳动得更厉害了,“尝尝吧?”
盘子递到了面前,瓷盘的边缘冰凉,杜明的指尖碰到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他猛地缩回手,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不……不用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风铃声消失了,连商场里的窸窣声都停了。那个穿白围裙的身影僵在原地,脖颈处的光晕开始扭曲,原本柔和的暖光变得刺眼,像烧红的烙铁。杜明看到她(它)握着盘子的手指在变长,指甲泛出青黑色,围裙的下摆不知何时沾了些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规则第三条的后半句猛地砸下来:红色围裙,立刻逃跑,不要回头。
“跑!”
杜明不知道是对自己喊还是对那东西喊,双腿突然恢复了知觉,他转身就往反方向冲。背后传来盘子摔碎的脆响,甜腻的香气瞬间变得浓烈刺鼻,像打翻了一桶腐烂的草莓酱。还有脚步声,很轻,却快得惊人,“嗒、嗒、嗒”地踩在地板上,离他越来越近。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眼角的余光里,两侧店铺的人影开始移动了——他们不再是静止的雕塑,而是佝偻着背,像被抽去骨头的软体动物,贴着货架蠕动,伸出的手臂没有五指,只有模糊的肉团在摇晃。其中一个“人影”掉了什么东西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杜明瞥了一眼,是枚红色的游戏币,规则第六条的警告瞬间刺进脑海。
“砰!”
他撞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是电梯门。不锈钢的表面映出他惊慌失措的脸,还有……他身后追来的那个“白围裙”。镜面上,那个身影的围裙已经彻底变成了暗红色,脖颈处的光晕里伸出无数根红色的丝线,像章鱼的触手在挥舞。杜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往楼梯口跑,却听到电梯里传来了音乐声。
是他刚才在门口听到的那首老歌,旋律温柔得能溺死人。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亮着暖黄色的灯,铺着红色的地毯,像一个温馨的陷阱。规则第四条:不要靠近有音乐的电梯。可背后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耳边,那股腥甜的气息几乎要钻进他的鼻孔。
杜明咬着牙,猛地冲向旁边的安全通道。楼梯间的门是绿色的,上面用荧光漆写着“安全出口”,可推开时却发出“嘎吱”的惨叫,像是生锈的合页在摩擦骨头。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反手把门甩上,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暂时隔绝了背后的恐怖。
楼梯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头顶闪烁,照亮一级级积满灰尘的台阶。杜明扶着冰冷的扶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刚才的奔跑耗尽了他的力气,可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仿佛要撞碎肋骨。
“嗒、嗒、嗒。”
门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节奏均匀,像是在催他开门。杜明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他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门板上传来“滋滋”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用指甲刮擦,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木屑簌簌地往下掉。
必须往上跑。
杜明拖着发软的腿,一步一滑地爬上楼梯。每一级台阶都在发出呻吟,灰尘被他踩起来,呛得他直咳嗽。绿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又高又瘦,像个畸形的怪物。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层,只知道那刮擦声一直跟在身后,时远时近,像跗骨之蛆。
“哗啦——”
上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杜明抬头,看到二楼的楼梯口处,一扇窗户被什么东西撞碎了,雨水混着夜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意。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影,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正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雨夜。
规则第五条:不要相信穿黑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杜明的脚步僵住了,进退两难。楼下的刮擦声还在继续,楼上的人影却缓缓地转过身。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微光,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杜明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这位先生,”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请问你看到我的钥匙了吗?”
他摊开手,掌心空空如也。可杜明却看到他的袖口沾着些红色的东西,和刚才蛋糕上的草莓红一模一样。
“没……没看到。”杜明的声音在发抖,他慢慢往后退,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台阶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男人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反而像面具裂开了一道缝。“是吗?可我觉得,它就在你身上呢。”他向前走了一步,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或者,你愿意帮我去负一楼找找吗?那里很黑,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负一楼。规则第九条:不要去负一楼。
杜明的后背已经贴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看着男人一步步逼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似乎在发光,像两团墨绿色的鬼火。就在这时,楼梯间的广播突然“滋啦”一声响了。
“滋……滋滋……现在插播一条通知……”甜腻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严重的电流杂音,“请各位夜间访客注意,现在是凌晨一点整……三楼的女装区正在进行限时折扣……所有红色发绳买一送一……请有需要的顾客抓紧时间……”
红色发绳。规则第八条:不要触碰。
杜明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地面,赫然发现自己脚边就躺着一根红色的发绳,塑料的绳结上还沾着几根黑色的长发。他吓得猛地抬脚,却不小心把发绳踢到了楼梯下方——那里的阴影里,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正死死地抓着楼梯的栏杆,指甲缝里塞满了灰尘。
“嘻嘻嘻……”
广播里突然传来小孩的笑声,尖锐刺耳,像是用指甲划过玻璃。规则第七条:捂住耳朵,直到笑声消失。杜明立刻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笑声还是像针一样钻进脑海,带着一种恶意的嘲讽。他看到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而楼下的刮擦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笑声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突然戛然而止。广播里又传来那个甜腻的女声:“折扣活动即将结束……请各位顾客抓紧最后的机会……祝您购物愉快~”然后便是“滋啦”一声,彻底没了声音。
楼梯间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敲打着玻璃。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杜明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扶着扶手,大口喘着气,目光落在刚才男人站过的地方——那里的灰尘上,留下了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类的形状,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爪印。
他不敢再停留,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往上爬。二楼的回廊和一楼很像,只是店铺的招牌换了些,一家女装店的橱窗里挂着许多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垂落在地,像是一滩滩凝固的血。他想起广播里的红色发绳,加快脚步往前走,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生怕再看到那东西。
路过一家饰品店时,他看到橱窗里摆着一面小镜子。镜面很干净,清晰地映照出他狼狈的模样——头发凌乱,衣服被汗水浸湿,脸色惨白。他刚想移开视线,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
规则第二条: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东西。
杜明吓得猛地后退,后背撞到了一个衣架,上面挂着的红色连衣裙掉了下来,盖在他的头上。布料冰凉,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他慌乱地把裙子扯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正伸出手,指尖已经碰到了镜面,仿佛要从里面爬出来。
“滚开!”
杜明吼了一声,转身就跑。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只知道不能让镜子里的东西追上。他冲进一条岔路,这里的灯光更暗,应急灯的绿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上面写着“员工通道”,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他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狭窄的储物间,堆满了纸箱和破旧的货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樟脑丸的气味。角落里有一张折叠椅,椅子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值班日志”。
杜明的心跳慢了些。这里似乎是安全的。他走到椅子边,拿起那本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潦草,像是用铅笔写的,很多地方都被水洇湿了,变得模糊不清。他翻了几页,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录,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扭曲,像是写的人在极度恐惧中颤抖:
“规则是假的……都是假的……”
“白围裙的蛋糕不能吃,吃了会变成它们的一员……”
“黑西装的男人是引路人,跟着他才能找到出口……”
“负一楼才有真的惊喜……”
“镜子里的是自己……要和它对视,才能活下去……”
“红色发绳是钥匙……必须捡起来……”
最后还有一行字,被划了又划,几乎看不清:“不要相信日志里的话……它在骗你……”
杜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混乱。这日志上的内容,和他看到的规则完全相反。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那个写日志的人,是活下来了,还是已经变成了那些“人影”中的一个?
就在这时,储物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绿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个小孩的影子。
“哥哥,你看到我的红色发绳了吗?”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带着天真的好奇,却让杜明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那个小孩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红色的,在绿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而储物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镜子,正对着他。镜子里的他,再次露出了那种咧到耳根的笑容。
深入商场的路,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恐惧,不是来自那些看得见的怪物,而是来自每一次选择时,对规则的怀疑与背叛。杜明握紧了那本日志,掌心的汗水浸湿了泛黄的纸页,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通往生存的桥梁,或是坠入地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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