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租约的协议被杜明压在书桌的玻璃垫下,那个倒问号符号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接下来的三天,他几乎没合过眼,把所有物品打包成一个小小的背包,剩下的东西全留在了房间里——他有种预感,带太多东西反而会成为累赘。
这三天里,公寓异常安静。拖地的女人没有出现,二楼男人的房门始终紧闭,门缝里的深色液体已经干涸成了黑色。值班室的老头依旧敲着桌子,笃笃声比往常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穿红裙的女人再也没有露面。杜明特意去过三次三楼走廊尽头,那扇窗始终关着,窗台上的灰尘纹丝不动,仿佛之前所有的诡异都只是他的幻觉。
直到第三天傍晚,他在收拾最后一点东西时,发现背包里多了一样东西——那只断了跟的红舞鞋。
鞋面上的暗红色污渍不知何时变得鲜亮,像是刚染上的血。杜明盯着鞋子看了几秒,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明明把它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怎么会自己回到背包里?
他抓起鞋子,快步走到窗边,用力扔了出去。这次他看着鞋子落在巷口的垃圾堆里,被一块破旧的木板压住,才转身回来。
可当他拿起背包准备拉链时,那只红舞鞋又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甚至鞋跟的断口处,还沾着一小片他刚扔出去时看到的木板碎屑。
杜明的呼吸顿住了。他终于明白女人那句“它想跟你走”是什么意思——这东西缠上他了。
他不再尝试扔掉鞋子,而是把它塞进背包最底层,用旧报纸裹了三层。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十点五十。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十分钟。按照老头的提示,他需要从侧门离开。
侧门在公寓楼的另一侧,靠近后巷,平时很少有人走。杜明只在搬来那天远远看过一眼,门是锈迹斑斑的铁门,据说只有午夜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才会打开。
十一点五十分,杜明背起背包,最后看了一眼302室。这个他住了将近三个月的房间,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陌生。茶几上那个缺角的玻璃杯还在,衣柜门微微敞开着,像是在无声地挽留。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带上门,没有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留一扇门,就还有回头的余地。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踏出脚步时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前方的路。他刻意放轻脚步,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路过204室门口时,他停顿了一秒,那扇门依旧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像个吞噬光线的黑洞。
走到二楼时,他听到高壮男人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墙壁,沙沙,沙沙,和他之前在302室门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加快脚步,不敢回头。
下到一楼,值班室的灯还亮着。老头坐在桌后,头低着,敲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杜明路过时,老头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解脱。
“别回头。”老头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淹没。
杜明点点头,没敢说话,快步绕到公寓楼后侧。
后巷比红巷更窄,两侧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馊味。侧门果然开着,虚掩着,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像是怪兽张开的嘴。
他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五十八分。
冷风从门缝里灌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杜明握紧背包的肩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侧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透着微弱的光,像是出口。
他刚走进去两步,身后的侧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杜明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回头,却想起了老头的叮嘱和协议上的警告,硬生生忍住了。他加快脚步,朝着尽头的光亮走去。
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脚下的地面黏糊糊的,像是踩在烂泥里。他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光着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跟着他,距离不远不近。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走。那束光亮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出口处的轮廓,像是巷口的牌坊。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温柔得发腻:“等等我……”
是穿红裙女人的声音。
杜明的脚步顿了一下,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就落在他的后颈上,冰冷刺骨。
“你的背包里,藏着我的东西。”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还给我,我就让你走。”
杜明咬紧牙关,攥紧背包带,跑得更快了。他知道,一旦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它不喜欢被束缚……”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你把它关起来,它会生气的……”
背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像是里面装了块石头。杜明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包里蠕动,隔着布料蹭着他的后背,冰冷滑腻。
他想起被裹在报纸里的红舞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出口就在眼前,他甚至能看到巷外街道上的路灯。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光亮冲去。
就在他的脚踏出通道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背包突然变轻了,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消失了。
杜明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他像疯了一样冲进街道,朝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跑去。直到跑过三个路口,看到路边的便利店,他才敢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夜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气息,和红巷的死寂截然不同。他回头望去,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根本看不到那条幽深的后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他颤抖着手打开背包,里面的红舞鞋不见了,只有那三层旧报纸空荡荡地铺在底部,上面沾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很快就干涸了。
他真的逃出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在便利店里买了瓶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车来人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出版社的编辑打来的。
“杜明!你那本小说太火了!刚上架就卖断货了,赶紧准备签售会!”编辑的声音兴奋得像是在尖叫。
杜明这才想起自己写的那本悬疑小说。那些基于红巷公寓经历创作的情节,竟然意外地受到了读者的追捧。他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只红舞鞋的消失,太过轻易,像是故意放走他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杜明搬进了市中心的酒店,试图忘记红巷公寓的一切。他参加编辑安排的采访,和读者互动,努力扮演着一个成功的悬疑小说家。但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些规则,想起老头敲桌子的声音,想起204男人最后留下的那只手。
他开始失眠,即使在灯火通明的酒店房间里,也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不敢照镜子太久,听到敲门声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到穿红裙的女人会立刻绕道走。
一周后的一个雨夜,他在酒店房间里修改小说的后续章节,突然听到窗户被敲响了。
笃,笃笃。
和302室门外的敲门声一模一样。
杜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酒店在十五楼,谁会在窗外敲门?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窗户上贴着一张苍白的脸,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玻璃上,眼睛黑得吓人,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
是穿红裙的女人。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杜明连滚带爬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书桌,台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女人的手出现在玻璃上,指甲又尖又长,一下下刮擦着玻璃,发出和302室门板上一样的沙沙声。
“你忘了带它走。”女人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模糊却清晰,“它说,要跟你一辈子。”
杜明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抽屉里——那天从红巷公寓带出来的物品中,有一个他一直没在意的东西:那个缺角的玻璃杯,他随手塞进了背包,后来又带到了酒店。
他猛地拉开抽屉,玻璃杯就放在里面,杯壁上的暗红色痕迹变得异常鲜亮,像是在流动。
窗外的女人笑了,笑容越来越大,直到咧到耳根。
杜明抓起玻璃杯,想把它扔到地上砸碎,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松不开。杯壁传来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女人的脸在玻璃上慢慢模糊,最后变成了一个倒问号的形状,和老头袖章上的符号、协议上的签字一模一样。
“规则……永远有效。”
这是杜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酒店服务员发现了空无一人的房间。房间里一切完好,只有窗户大开着,雨水打湿了地板。书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上面用红墨水写着一行字:
【逃离本身,就是新的规则】
而那本畅销的悬疑小说,最后一章始终没有完成。读者们猜测着结局,却不知道,作者已经永远困在了他自己创造的悬疑里。
红巷公寓的侧门依旧在午夜敞开,值班室的老头还在敲着桌子,笃笃,笃笃。302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家具落满了灰尘,只有茶几上那个缺角的玻璃杯,始终干净得像是刚被人擦拭过。
偶尔有新的住户搬进来,看到门口那张泛黄的守则,总会皱着眉问老头:“这些规则是真的吗?”
老头会抬起头,露出僵硬的笑容:“遵守规则,你会安全。”
只是他没说,有些规则,一旦开始,就永远没有结束的那天。
巷口的梧桐叶还在簌簌往下掉,像是在为每一个踏入红巷的人,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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