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蜷缩在宿舍楼后的灌木丛里，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撕下校服外套的袖子草草包扎，布料很快被血浸透，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远处的教学楼已经恢复了寂静，那些伸出窗口的藤蔓不知何时缩回了暗处，但他不敢放松警惕，刚才陈默被吞噬的画面像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
口袋里的完整手册硌得他生疼。杜明小心翼翼地翻开，借着逐渐暗淡的天光一页页查看。被撕掉的第四页规则旁，原主人用蓝笔写了行批注：“9月1日早8点，三楼楼梯实测有效——原路返回能看到隐藏台阶”。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写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闭眼默数时抓住脚踝的冰冷触感，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如果当时信了错误的规则，现在恐怕已经变成教学楼地砖缝里的一滩液体了。
“嘀嗒——”
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一行诡异的字：“宿舍熄灯时间为22:00，熄灯后禁止发出任何声音”。这不是他设置的提示，更像是某种强制植入的信息。杜明按了几下关机键，屏幕毫无反应，那行字像烧上去的烙印般顽固地停留在那里。
灌木丛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推着清洁车走过。那人穿着灰蓝色的工作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清洁车的铁桶里装着墨绿色的液体，晃荡间溅出几滴在水泥地上，立刻冒出细小的泡沫。
“规则十：每日18:00后，若在校园内遇到清洁工，务必主动问好，他会给你‘通行证’。”完整手册的第十页标注着这样的内容，旁边还有个问号。
杜明犹豫着站起身，刚要开口，却看见清洁工推着车经过路灯时，帽檐下露出的不是脸，而是一团蠕动的青藤。他猛地捂住嘴，缩回灌木丛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清洁车突然停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旁，那团青藤微微转动，像是在嗅探什么。杜明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清洁工从怀里掏出一叠黄色的卡片，一张张塞进垃圾桶的缝隙里。卡片上印着模糊的校徽，和他手册封面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直到清洁车的脚步声消失在拐角，杜明才敢跑过去。垃圾桶里堆满了发霉的书本，几张黄色卡片夹在中间。他抽出一张，卡片背面用黑色水笔写着“302”，正是他的宿舍号。
“这就是通行证？”杜明捏着卡片的手指微微颤抖，卡片边缘粗糙，像是用某种植物纤维压制而成。
宿舍楼的大门虚掩着，门把手上缠绕着几圈干枯的藤蔓，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公告栏贴着“宿舍管理条例”，但上面的字迹大部分已经模糊，只有第三条还能看清：“严禁在宿舍内存放镜面物品，包括手机屏幕”。
杜明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刚才的提示已经消失。他试着按亮屏幕，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脖颈处那道若隐若现的勒痕依然顽固地停留在那里。
“规则十一：手机是安全的，可以正常使用，但每周只能充电一次，充电必须在宿管办公室的指定插座。”被撕毁的手册上有这条规则，但完整手册的同一位置却写着：“永远不要给手机充电，充电器会引来‘它们’”。
两种截然相反的信息让他头痛欲裂。楼梯扶手冰冷刺骨，扶手上的油漆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木头，像是浸透了血。杜明数着台阶往上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直到三楼时，他突然发现影子的手指比自己多出一根。
他猛地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地面。夕阳的余晖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右手确实有六根手指，最后一根细长得像根藤蔓。
“规则十二：若发现自己的影子出现异常，立刻站到阳光下，紫外线能驱散‘它们’的干扰。”完整手册的第十二页画着个简单的太阳图案，旁边用红笔圈出了“正午12点”的字样。
可现在是傍晚，哪里来的正午阳光？杜明盯着那根多余的手指，看着它缓缓抬起，指向302宿舍的方向。他咬了咬牙，握紧口袋里的黄色卡片，快步走向宿舍门。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宿舍是四人间，靠窗的两个床位已经铺好了被褥，靠里的两个还是空的。杜明的目光落在靠门的空床位上，床板上用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别睡靠门的床”。
这正是陈默说的“上一个住你床位的人”留下的痕迹。杜明走到对面的空床位，发现床板干干净净，像是从未有人使用过。他刚把背包放下，就听见靠窗的床位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坐在那里，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都是左手按着手册，右手转动着铅笔。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起头，杜明这才看清他们的脸——左边的男生右眼是浑浊的白色，像是蒙着层白翳；右边的男生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却丝毫不见痛苦。
“新同学？”裂嘴男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是林宇，他是赵磊。”
杜明注意到他们的校服口袋里都露出红色手册的边角，封面上的星号是暗红色的，和自己的一样。他点点头，刚要说话，林宇突然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块区域的颜色比周围深，像是被水浸泡过。杜明仔细看去，发现那片深色正在缓慢蠕动，隐约能看出是无数细小的藤蔓在里面穿行。
“规则十三：宿舍天花板的水渍是正常现象，不必在意。”被撕毁的手册上这样写着，但林宇此刻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那是监听者，晚上说话会被听到”。
赵磊突然放下手册，空洞的右眼转向门口。杜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黄色的通行证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卡片背面的“302”正在逐渐褪色，变成模糊的墨团。
“快捡起来！”林宇压低声音，“通行证失效的话，‘宿管’会进来检查。”
杜明刚弯腰捡起卡片，走廊里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闷响中带着黏腻的摩擦声。林宇和赵磊瞬间低下头，假装看书，连呼吸都放轻了。
脚步声在302门口停下，门板上的猫眼突然亮起红光，像只窥视的眼睛。杜明握紧口袋里的完整手册，指尖触到某一页的凸起——原主人在那里夹了张照片。
他悄悄抽出照片，背面朝上印着青藤中学的校门，正面是三个笑容灿烂的男生。中间的男生脖颈处有勒痕，正是他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左边的是陈默，右边的男生校服口袋里露出黑色的星号。照片右下角写着日期：8月28日。
猫眼的红光突然熄灭，脚步声缓慢地移向隔壁宿舍。林宇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差点被发现，宿管的眼睛能穿透门板。”
“宿管是什么？”杜明的声音干涩。
赵磊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里面点了七个黑点，像是某种诡异的符号。“他以前是生物老师，”林宇解释道，“去年在实验室解剖藤蔓时出了意外，现在负责检查宿舍……尤其是检查有没有人藏镜子。”
杜明想起公告栏的宿舍条例，下意识摸了摸手机。林宇立刻注意到他的动作，摇了摇头：“晚上别碰手机，屏幕反光会被当成镜子。”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走廊里的路灯准时亮起，发出昏黄的光。杜明突然发现，路灯的光晕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黑点，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却在缓慢地蠕动。
“规则十四：夜间的飞虫是正常现象，不要试图驱赶它们。”完整手册上的这条规则被原主人划掉，改成了“那是藤蔓的孢子，别让它们落在皮肤上”。
林宇从抽屉里拿出三副口罩，递给他一副：“睡觉也要戴着，去年有个女生没戴，早上发现脸上长了青苔。”
杜明戴上口罩，布料摩擦着鼻梁，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他翻开完整手册，发现中间夹着张课程表，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生物课”，旁边写着“千万别迟到”。
“生物课在实验室上，”林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变得苍白，“那里的标本……会动。”
赵磊突然站起身，走到门口贴在门板上听了听，然后朝他们摆手。林宇立刻关掉台灯，宿舍陷入一片黑暗。杜明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听见走廊里传来翅膀振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停在了窗台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窗台上站着只巴掌大的飞虫，身体是青黑色的藤蔓，翅膀却是透明的薄膜，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血管。
飞虫的复眼转向杜明的床位，他屏住呼吸，看着它缓缓爬动，六条腿在玻璃上留下墨绿色的痕迹。直到熄灯时间的钟声敲响，飞虫才振翅飞走，消失在夜色里。
“22点了，”林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颤抖，“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声。”
杜明躺在床板上，伤口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睡。他能清晰地听到天花板上的蠕动声，还有走廊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摸到枕头下的完整手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行新出现的字迹，像是用鲜血写的：
“小心那个裂嘴的，他在骗你。”
字迹还带着湿润的光泽，仿佛刚写上去不久。杜明猛地看向林宇的床位，黑暗中，那道裂到耳根的嘴角似乎正微微上扬，露出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而赵磊空洞的右眼，不知何时转向了他的方向。
天花板的水渍突然开始扩大，藤蔓的影子在上面扭曲成手的形状，正缓缓向下伸展。杜明握紧口袋里的黄色通行证，卡片已经变得冰凉，像是块正在融化的冰。
他知道，这个夜晚还很长。青藤中学的规则背后，隐藏着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而那些所谓的“同伴”，或许比值日生和宿管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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