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雅的这个问题如同出鞘的利刃，悬在每个人心头。
归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头部微微转动，双眼扫过众人身上的衣物纤维，分析着材质与工艺，掠过他们携带的武器装备，最后停留在他们脸上那属于鲜活生命的表情。
“从你们的衣着风格，使用的武器，以及刚才战斗时展现出的、不同于旧纪元的协同战术来看……”归零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观察者的语调，“现在的人类文明，虽然可能面临着诸多挑战，但至少……大部分民众，应该还算能够安居乐业吧？”她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安居乐业或许还谈不上，”仪玄师傅此时也开口了，她的语气相对平和，但眼神依旧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世事变迁，“世道艰难，空洞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无处不在。但至少……活着，并且有机会去努力追求更好的生活，对现在新艾利都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么……我的回答是……”归零顿了一下……
“我会等待。耐心地等待你们的文明自然走完它的历程，无论是走向繁荣昌盛直至自然的终点，还是因不可抗的外力而逐渐衰落。只有当监测到现有的文明之火彻底熄灭，新的轮回确实需要被引导和开启时，我才会启动【归零计划】的最终执行协议。”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庄严，仿佛在宣读一个跨越了万古的誓言：
“请相信，在我的逻辑核心最底层，那条最高优先级的、不可动摇、不可覆盖的绝对指令是……爱人类，远胜于爱我自己。”
“我的存在意义，是守护文明的火种，是引导未来的方向，是作为文明延续的最后保险与基石，而非……毁灭的刽子手。”她的措辞精准而恳切，试图消除最后一丝疑虑。
“……希望你铭记今日的承诺。”星见雅与归零对视片刻，终于暂时收敛了明显的敌意，但按在无尾刀柄上的手依然保持着惯有的警惕，并未完全松开。
这时，凯尔看着自己手中那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终结驱动器】，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那……如果需要用我的驱动器来制造真正的【归零驱动器】，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就不能再使用驱动器了？”
这驱动器虽带着“恶意”，但毕竟是与吸血蝠并肩作战的依仗。
“并非如此，”归零转向他，声音平和而肯定，“我可以利用实验室保留的备份数据与制造工艺，为你重新制作一个全新的、剔除了负面干扰因子的驱动器，确保其力量纯净且与你完全适配。至于……这位新生的小蝙蝠……我也可以让你回归成最纯净的光盘。”
“……那还是算了吧。”凯尔连忙摆手，脸上露出苦笑，略有戒备地看了眼手中的驱动器。
“我也是，已经习惯了。”吸血蝠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对归零，有着几乎依赖的情感。
“我可不想因为换个‘心脏’，再被里面什么隐藏的恶意感染，哪天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凯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随后话锋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那个……既然驱动器要上交，能不能把那把配套的、用着还挺顺手的大剑留给我？”
“合理的请求。”归零微微颔首，承诺道，“失去驱动器的补偿是应当的。我会根据你的战斗数据与偏好，利用这里的资源，为你量身定制一套全新的、包括近战武器在内的全套装备，性能绝不会低于你现有的水平。那把大剑，我也会提取出来，请放心。”
“那就行，那就行！”凯尔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好了，母亲，”狼光盘适时地插话，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琳琅的手臂，又看了看旁边的星见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期待，“这里的……【重构系统】，开发完成了吗？现在能使用吗？我们这里……”它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重构系统】……”归零的机械面容上，那由光线模拟出的细微表情似乎闪过一丝类似遗憾的波动，连带着眼睛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其核心算法与理论框架早在实验室沦陷后二十年后，就已彻底完成，但对应的实体设施……【生命织构机】所在的西侧翼楼，在当年的袭击中遭受了最为严重的结构性损毁，主要供能线路被爆炸和后续坍塌彻底熔断。”
“在后续漫长的自我修复周期里，由于资源与能量极度有限，我不得不优先确保核心研究室、能源中心以及防御系统的恢复，所以【重构系统】的实体部分……至今未能修复并重新上线运作。”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狼光盘话语中潜藏的关键信息，眼睛骤然亮起，微微睁大，显示出其处理核心的剧烈活动：“你们……特意问及【重构系统】，难道是……有非常重要的朋友，需要借助它的力量？难道……有至关重要的伙伴……已然离世？”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属于人性的关切。
“等一下等一下！【重构系统】又是啥！？”琳琅感觉自己像个突然闯入高等数学课堂的小学生，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看向狼光盘，一脸懵然，“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我完全没听过的名词？你们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就是那个理论上能复活生命的系统啊，你忘了吗？我们之前得到的那两个特殊的光盘。”狼光盘用爪子碰了碰琳琅胸口处的口袋。
“哦哦！你说那个啊！”琳琅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立刻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内部的口袋中中取出了一个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特殊光盘，光盘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润。
其中心区域，清晰地刻印着一张栩栩如生的女性面容。
“雅！你保管的那一张，也带在身上吧？”
星见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衣服内衬中取出了另一个样式相同、但能量波动略有差异的光盘。
“复活……生命？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仪玄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一向从容淡定、仿佛万事皆在掌握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困惑与惊疑，她的目光在两个光盘和那张熟悉的面容之间来回移动，心中隐隐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哦对，师傅！还没来得及细说。”琳琅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张刻印着女子面容的光盘，无比郑重地用双手递到仪玄面前，他的眼神充满了严肃与期待，“您……还记得您的姐姐，仪绛吗？”
仪玄的目光，在接触到光盘表面的刹那，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那里清晰地刻印着一张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脸庞。
那张与她骨相有着七分惊人相似，眉眼间却总是蕴藏着比她更柔和的弧度与温暖笑意的面容。那是仪绛，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姐，是她记忆中永远定格在风华正茂年华，再也无法触及的身影。
“这......这是......”仪玄的声音突然哽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她伸出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拂过光盘冰凉的表面，沿着那面容的轮廓缓缓移动，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介质。
在触摸那张她以为永世不得再见的、温暖的脸庞。这个历经风雨、一向以沉稳如山示人的云岿山门主，此刻眼中写满了如同海啸般汹涌的、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茫然。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归零和狼光盘，声音因极致的激动与不敢奢望的希望而变得沙哑不堪，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们……的意思是……姐姐她……有可能……回来？”
“理论上，完全可以。”归零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光盘一眼，似乎那困扰现文明生死难题的“复活”，在她的认知里只是一项标准的技术流程。
“根据我刚才的远程扫描检测，虽然这两个存储体中记录的生命基质信息，虽然编码结构堪称支离破碎……”她顿了顿，那双光学镜平静地扫过激动得难以自持的仪玄，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颗足以在现文明掀起滔天巨浪的重磅炸弹：
“……但，这对于我们文明的巅峰生物科技而言，修复并重构，不过是一项……相对简单的数据修复与实体织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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