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印第安纳波利斯，空气黏稠得像是糖浆，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把柏油路面晒得发软，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混合着沥青和割草机刚修剪过的草皮的味道。康塞科球馆附近一家挂着“精准运动表现中心”牌子的私人训练馆里，空调开得十足，但气氛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灼热几分。
“砰！砰！砰！”
篮球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特制的地板，声音在空旷的场馆内被放大，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李特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如同小溪般蜿蜒流淌，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深色的水渍。他正在进行着一组极高强度的综合运球训练，眼前是一个不断横向移动、发出不规则噪音和间歇性强光闪烁的机械障碍系统。他的任务，是在这种极度令人分心和烦躁的环境中，保持运球的绝对稳定，完成预设的变向、转身动作，并在语音指令响起的瞬间，将球投进指定的、不断移动的微型篮筐。
“呼吸！控制你的横膈膜！想象最后两分钟，你持球，全场紧逼！”场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印有“精准物理”logo polo衫的中年男人沉声喝道，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滚动着李特实时的心率、肌肉群激活状态、甚至瞳孔聚焦变化的曲线。这正是李建国，印第安纳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此刻他更像一个实验室的首席工程师，而非一个父亲。
李特咬紧牙关，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猛地一个胯下运球接背后拉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机械臂的干扰范围，同时侧耳捕捉到那一声短促的电子音——“左四十五度角！”他几乎没有任何调整，靠着强大的核心力量稳住身形，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穿过移动篮筐的中心。
“呼……呼……”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白色的水汽在空气中隐约可见。
李建国走上前，看着平板上的数据流，“神经传导速率比上周峰值提升了百分之二点一，抗疲劳阈值突破的不错。但在光干扰下的出手稳定性，心率超过一百八十五后，依旧有百分之七的波动。这意味着在高强度对抗、体力透支的最后时刻，你的关键球可能会受到细微影响。”
李特直起身，抓起地上的能量饮料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热感。“爸，你这套从航空航天实验室弄来的玩意儿，”他指了指那套还在发出诡异声响和光亮的训练设备，“比底特律那群坏小子的防守还让人头疼。”
“科学训练，就是要突破舒适区。”李建国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雷吉当年要是有这条件，说不定能多拿几个冠军。”
李特拿起手机。屏幕上的NbA新闻推送，一条比一条炸裂。
“沙奎尔·奥尼尔正式被交易至迈阿密热火！”
“史蒂夫·纳什签约菲尼克斯太阳！”
“步行者与老鹰达成交易，史蒂芬·杰克逊入驻印城。”
李特查看了下步行者的交易采访，画面中：史蒂芬·杰克逊戴着步行者队的棒球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很显然这是我想要去的地方，能够来印地安纳可以顺便照顾我的家庭，另外还可以在职业生涯中寻找另一个发展的机会。这个交易非常好，对于我来说可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新闻主播的声音透过屏幕传出来：“……根据消息源确认，印第安纳步行者队送出了阿尔-哈灵顿，从亚特兰大老鹰队换来了史蒂芬·杰克逊。据悉，步行者队为杰克逊准备了一份为期6年，价值在3800万至4000万美元的合同……”
李特默默听着，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史蒂芬·杰克逊，一个出色的即战力，得分能力毋庸置疑，上赛季在鱼腩球队刷出了漂亮数据。用潜力尚未完全开发、但已显露出迹象的哈灵顿去交换，从纸面上看，步行者管理层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针对性补强了外线得分能力。但是……他脑海里闪过队医室里厚厚的伤病报告，雷吉·米勒又老了一岁，脚步还能跟上那些年轻的得分后卫吗？贾马尔·汀斯利的脚踝，真的能支撑一个完整的、目标是卫冕的赛季吗？球队内线的轮转深度，在失去哈灵顿后，似乎也薄了一些。
管理层只满足于这一笔交易吗？热火有了奥尼尔和韦德，恐怕要成为东部最难啃的骨头之一；火箭的姚麦组合让人期待；太阳有了纳什，不知会如何。步行者仅仅换来一个杰克逊，显得……有些保守，甚至带着点天真的乐观。冠军球队的暑假，不应该只是小修小补。
训练结束后，喧嚣散去，只剩下器械运转的低沉嗡鸣。父子俩坐在场边的休息区，李建国递给李特一份文件。
“你母亲从国内发回来的，‘启航篮球启蒙学院’的框架草案。地点定在北京靠近津门，先依托京津冀的资源和市场。她利用在教育界的关系，已经在对接场地和初步的教练团队了。”李建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像是在叙述一个实验数据。
李特翻看着计划书，母亲苏梅娟秀的字迹在页边空白处做着细致的标注和疑问。“妈的动作真快。”他嘴角微微上扬，能想象到母亲在国内为此奔波的样子。
“这是她擅长且愿意投入的领域。对你而言，这是在根基处铺设管道。”李建国看着儿子，话锋悄然一转，“至于印第安纳……你对这笔交易怎么看？”
李特放下文件，目光投向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城市景观。“杰克逊是个好球员，能得分。”他顿了顿，“但是，爸，一支目标是卫冕的球队，在夏天只做一笔主力轮换阵容的一对一交换……而且，我们失去了阿尔带来的内线冲击力和板凳活力。”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李建国已经明白了儿子的潜台词。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深邃。
“从纯篮球角度，这是一次针对性的补强，管理层认为现有核心框架年轻且已被证明成功，他们看重‘化学反应’的延续性。”李建国缓缓说道，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权衡，“但从更广阔的视角看，印第安纳的市场规模、管理层的运营野心……都存在可见的天花板。他们满足于维持竞争力，而非不惜代价地建立王朝。”
他停顿了一下，让儿子消化这些话：“你的赛场表现，是这一切的基石。但你母亲在国内的努力，你之前为雷吉牵线那个国内品牌，甚至阿泰斯特所签的踏安……这些分散的点，最终会连接成网。步行者是你职业生涯辉煌的起点，但世界的篮球版图很大。”
李特沉默地听着。父亲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心中那些朦胧的疑虑和隐约的预感。管理层在夺冠后的满足与保守，球队核心阵容潜在的老化与伤病风险，以及印第安纳这片土地本身所带来的商业和影响力局限……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之前不愿深想，却无比真实的可能性。
“我明白了，爸。”李特的声音很平静，他站起身，重新拿起一颗篮球，指尖感受着那熟悉的皮革纹理，“现在，还是先确保在心率一百八十五的时候，能把那该死的球投进吧。”
他走向空无一人的球场，篮球重新开始撞击地面，发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汗水再次从他轮廓分明的肌肉上渗出、滴落。场馆外的印第安纳，七月的午后依旧闷热而平静，但在这规律的拍球声之下，一些关于未来、关于更大舞台的思绪，已然如同地下涌动的暗流，开始积蓄力量。盛夏的这笔交易，像一枚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之下，是更深沉的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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