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一夜未眠的沈流苏在铜盆里净手,冰凉的水滑过指尖,带走昨夜残留的火药与泥土的气息。
当她擦干手掌,摊开掌心时,那原本因触碰秘药而浮现的淡金色粉末,竟在晨光下缓缓凝聚,最终勾勒出三个纤细而清晰的字迹……入冷宫。
这是沈家秘术“金粉引”,以香为媒,以气为引,指向沉冤最深、阴气最重之处。
冷宫。
那个吞噬了无数荣耀与生命的禁地,竟是解开家族血案的下一个关键。
她没有片刻迟疑,转身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只紫檀木匣。
匣内,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没有书名,只有一道深刻的烙印。
这便是母亲拼死留下的《香谱·禁卷》,记录着无数早已失传、足以颠覆乾坤的禁忌香方。
她小心翼翼地翻到其中一页残页,上面用朱砂小楷写着:“冷宫地气阴凝,怨魂不散,常人近之则神为之夺。唯‘引魂香’,以至阴之血兰灰为基,辅以忘忧草尖上夜露,和冰魄兰子时之汁,可通生死之语,唤醒濒死者一缕残识。”
“通生死之语”,代价也同样巨大。
此香霸道至极,若无克制之法,被唤醒者将心脉尽断,而施香者亦会因阴气反噬,折损阳寿。
沈流苏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十年饮冰,血海深仇在前,她早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她没有点燃香炉,而是取来一只小巧的药钵,按照禁卷所载,精准地将微量血兰灰、忘忧草露和冰魄兰汁依次调和。
一缕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气息在指尖萦绕,随即又消散于无形。
她将这凝结成米粒大小的香丸,小心地藏入自己发髻上一支空心银簪的夹层。
此香不燃则无味,唯有遇到活人的体温,才会缓慢释放出那丝能唤醒残魂的香气。
但在宫中精通香料之人的鼻中,这极易被误判为传说中招魂引魄的“邪祟之香”,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罪证。
这是她的一步险棋,亦是她唯一的胜机。
次日清晨,沈流苏捧着一个空药篮,径直去了司礼监。
她以“百草苑阴湿之地药草稀疏,需往冷宫废园采拾几味喜阴的草药”为名,向王公公请令。
王公公一夜未睡,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仿佛昨夜那场滔天大火与她毫无干系的小宫女,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冷宫乃不祥之地,更是藏污纳垢之所,岂是能随意进出的?
可他的目光扫过沈流苏手中捧着的药篮,篮口边缘的香盒上,赫然贴着一张司礼监的封条,上面那方鲜红的朱印,正是昨夜萧玦密令加盖的通行印!
皇帝竟给了她如此特权?
王公公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他挥了挥手,沙哑着嗓子道:“去吧。天黑之前,务必出来。”
“谢公公。”沈流苏屈膝一福,转身离去。
她走后,王公公立刻对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沈流苏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但她走的路线却颇为讲究,不快不慢,恰好途经了御膳房的后门。
她在后门口停留了片刻,对一个相熟的小厨房管事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便端了一碗早已凉透的莲子羹出来,口中还对那管事道谢:“多谢姐姐,听闻冷宫那位老主子喜甜,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聊表寸心。”
这一切,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远处尾随者的眼中和耳中。
他们亲眼看到她只是取了一碗普通的吃食,心中戒备稍减。
他们看不见的是,在那碗莲子羹的碗底,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凝神露冻膏,正随着她的走动,悄无声息地融化在羹汤里。
冷宫,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坟场。
断壁残垣,衰草连天,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阴风如刃,刮在人脸上生疼。
在废园最深处,一口枯井旁,一个白发如雪的老妇人正蜷缩在墙角,仿佛一尊风化了的石像。
她身上穿着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旧宫装,双目是两个空洞的深坑,显然早已失明。
她就是废妃柳氏,先帝晚年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在一夜之间因“言语悖逆”被打入冷宫,幽禁至今,已整整十五年。
沈流苏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柳氏虽然眼盲,嗅觉却因长年的幽禁而变得异常灵敏。
她那枯井般死寂的脸上,鼻子忽然抽动了一下,转向沈流苏的方向。
“娘娘。”沈流苏用气音轻声唤她,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藏着香丸的袖口,凑到她的鼻端。
一股若有似无的、带着泥土与兰花交织的奇异气息,钻入柳氏的鼻腔。
下一刻,老妇人原本死寂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口中,竟断断续续地呢喃出几个字:“……翡翠牌……那夜……香炉……换了……是……是赵公公……他亲手接的……九转回春膏里……加了……苦杏仁……”
话音未落,她突然弓起身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猛地吐出一口带着腥臭的黑血!
引魂香药力太猛,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沈流苏眼疾手快,立刻将那碗莲子羹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娘娘,喝点东西润润喉。”
柳氏此刻神志不清,只觉唇边传来一丝甘甜,便本能地大口吞咽起来。
清甜的莲子羹滑入喉咙,碗底的凝神露迅速发挥了作用,压制住了引魂香带来的狂躁与反噬。
她的眼神依旧涣散,但口中的低语却清晰了些许:“贵妃……那时的赵贵妃……还不是贵妃……她求我……求我帮她毁掉证据……我说不行……不行啊……她就……就让人往我的茶里……下了‘哑心散’……从那以后……我说话……再没人信了……”
沈流苏心头剧震!
原来如此!
赵贵妃早在十年前就已是帮凶,而柳氏才是第一个知晓内情、并因此被灭口的关键证人!
那所谓的“言语悖逆”,不过是赵贵妃为掩盖罪行而设下的毒计!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好你个百草苑的贱婢!竟敢私闯冷宫禁地,还给废妃喂食不明药物!”一声尖利的冷笑划破死寂,安贵人带着数名气势汹汹的宫婢闯了进来,脸上满是捉到把柄的得意,“本宫看你,莫不是想用什么邪香妖术蛊惑人心,妄图煽动旧案不成?”
她根本不给沈流苏辩解的机会,直接一挥手:“给本宫搜!”
一名眼尖的宫女立刻从沈流苏宽大的袖中,抖出了那个空空如也的香盒。
安贵人一把夺过,凑到鼻尖一闻,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厉声喝道:“果然有鬼!这残留的,是血兰的气味!这可是列入宫中禁典的‘招魂引’成分!沈流苏,你意图在宫中行招魂邪术,扰乱宫闱,罪当万死!”
庭院里,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流苏身上,仿佛她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然而,沈流苏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缓缓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直视着安贵人,不紧不慢地反问:“贵人娘娘既然一眼便知此物含有禁典中的血兰,甚至能准确叫出‘招魂引’的名字,莫非……您也用过,或是对这禁方,熟悉得很?”
安贵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沈流苏的目光转向柳氏面前那只快要见底的空碗,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若我真用了什么邪术,为何这位失语十五年、神志不清的废妃,偏偏在我送来这碗御膳房人人可见的寻常莲子羹后,才开了口?”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柳氏,仿佛被“安贵人”三个字刺激,突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抬手,死死抓住了安贵人的衣角!
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贵人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是你!就是你!那晚……那晚送药封我口的……就是你的人!你说……只要我闭嘴……就保你在宫中平安富贵……”
“啊!”安贵人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尖叫着踉跄后退,想要甩开那只鬼爪般的手。
一片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远处冷宫斑驳的宫墙之上,一道玄色身影静静伫立,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孤鹰。
萧玦的目光穿透庭院中的闹剧,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缓缓收回视线,指间一枚温润的龙纹玉佩,被他轻轻一转,悄然没入袖中。
院内的喧哗惊动了宫中巡卫,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
很快,一队手持长戟的禁军和数名神色冷峻的太监涌入院中,为首的正是司礼监的掌事太监。
他们没有理会惊慌失措、还在尖叫的安贵人,也没有去看那蜷缩在地、气息渐弱的柳氏。
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而锐利,径直锁定了风暴中心那个身形纤弱、却始终挺直脊梁的宫女。
混乱的现场,人人自危,唯有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蹲下身,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去了柳氏唇边最后一丝血迹。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仪式。
司礼监的掌事太监走到她面前,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沈流苏,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的任务目标,显然不是那个已经失势败露的贵人,而是这个以一人之力,亲手点燃了整场滔天大火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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