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轰然关闭,将外界的微光与冷雨彻底隔绝。
北陵台内,是一片死寂的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压抑的气息。
沈流苏覆着白纱的双眼下,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瞬间便将这股气息层层剥离:有石料的冰冷、松柏的清苦、泥土的陈腐,以及……那股萦绕在北门守卫身上的,由苦楝子、山矾和雄黄混合而成的,属于前朝守陵人的独特熏香。
这味道,比外面浓郁了十倍不止,仿佛已经渗透进了此地的每一寸砖石草木,宣告着这里是另一个独立于大晏王朝之外的隐秘王国。
搀扶着她的两名“宫女”,实则是王公公精心挑选的、懂些拳脚的内廷卫,此刻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手臂不自觉地绷紧了。
“方家小娘子一路劳顿,又伤心过度,怕是撑不住了。”引路的陵户头目回过头,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前面就是功勋冢的停灵暂歇处,让她进去歇歇脚,我们好交差。”
他的语气毫无同情,更像是在处理一件例行公事的货物。
沈流苏顺势身子一软,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整个人虚弱地靠在宫女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
这副模样,成功打消了陵户们最后的疑心。
她被“搀扶”进一间石砌的简陋偏殿,送葬的薄棺也被暂时停放在此。
陵户们交代了几句“入夜前必须完成下葬”的规矩,便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陵园中渐行渐远。
殿门并未上锁,但沈流苏知道,他们已在暗处布下了无数双眼睛。
“大人,我们……”一名内廷卫压低声音,刚要开口。
沈流苏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们噤声。
她侧耳倾听,直到确认周遭再无任何动静,才缓缓直起身子。
那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病弱与悲戚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霜般的冷静。
“你们守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她低声命令道,“记住,我们的身份是送葬的宫人,哀恸、胆小,才是我们最好的伪装。”
“可您……”
“我自有分寸。”沈流苏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走到墙角,深吸一口气。
那股隐藏在所有复杂气味之下的、若有若无的血腥甜香,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丝。
是血藤!
它就在附近。
这味道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
沈流苏不再犹豫,如一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闪出偏殿,沿着那股甜香飘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陵园内路径交错,碑石林立,犹如一座巨大的迷宫。
但对沈流苏而言,这世上最好的向导,便是气味。
她避开一队队巡逻的陵户,身形隐没在一人多高的蒿草与碑石的阴影中,越来越偏离功勋冢的区域,朝着皇陵深处,那座巍峨的主陵……北陵台地宫的方向靠近。
血腥甜香越来越浓。
最终,气味的源头指向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守陵人石屋。
屋前,一块刻着“禁”字的石碑歪倒在地,被藤蔓半掩,似乎早已废弃。
但沈流苏的鼻子告诉她,这里面别有洞天。
她绕到石屋后方,发现了一口被伪装成枯井的通风口。
那股浓郁的血藤气息,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药草焦糊味,正是从这里泄露出来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碧绿的液体抹在白纱眼罩上。
这是“清神露”,能抵御大部分迷香和瘴气。
做完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抓住井口的石沿,灵巧地滑了下去。
井下是条狭窄的秘道,阴冷潮湿。
沈流苏落地无声,循着气味和隐约的光亮前行。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是一座庞大而空旷的地下宫殿!
地宫正中,赫然停放着一具巨大的紫金棺椁,四周雕龙画凤,气派非凡。
沈流苏一眼便认出,那是先帝的棺椁!
他们竟敢将先帝梓宫从主墓室移出,这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而更让她心神俱裂的,是棺椁前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青铜香炉中,正燃着一种紫黑色的诡异线香,烟气袅袅,直冲棺椁。
香炉旁,一株尺许高的、通体雪白的花株被供奉在玉盆之中,它尚未开放,花苞紧闭,形态宛如一朵沉睡的幽昙。
一个身着太医令官服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赫然便是崔元!
在他身侧,几个黑衣人正将一个不断挣扎的、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按倒在地。
那女孩眉眼间,竟与沈流苏有三分相似!
“时辰已到,动手!”崔元的声音阴冷而尖锐,在地宫中回荡,“幽昙枯寂十年,今日,便用最后的沈家之血,为它重启生机!只要幽昙花开,先帝‘残魂’便会受招魂香吸引,附于花上,届时,我便能以药王谷秘术,问出那件东西的下落!”
摄魂仪式!重启幽昙!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利用一个同样流着沈家血脉的远亲后人,以血为祭,催开这株需要特殊“养料”的邪花,再用所谓的“招魂香”制造先帝显灵的假象,从而套取某个惊天秘密!
沈流苏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她的心里。
就在黑衣人的匕首即将划破女孩手腕的瞬间……
“住手!”
一声清喝,如寒冰碎裂,骤然响起。
崔元猛地回头,只见黑暗中,一个身着素衣、眼覆白纱的女子缓缓走出,明明是那般柔弱的身形,此刻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沈流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崔元惊骇欲绝,他从未想过,这个他眼中的瞎子、棋子,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们经营了十年的核心地带。
沈流苏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或者说,她的感知……完全集中在那尊巨大的青铜香炉上。
她笑了,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讥诮而悲凉。
“太医令,你这出‘招魂’大戏,演得真是辛苦。”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地宫的每个角落,“只可惜,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崔元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胡说?”沈流苏一步步走近,空气中那紫黑色线香的诡异味道,在她鼻尖被解析得一清二楚,“此香名为‘幻神烟’,以七情花为主料,辅以鬼脸菇、断肠草等多种致幻之物炼制而成。它根本无法招魂,只会让吸入者产生极其逼真的幻觉。你所谓的‘先帝显灵’,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迷幻骗局。”
崔元脸色剧变。这些都是早已失传的禁方,她是如何知道的?!
沈流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至于这株幽昙,确实需要特殊的血脉来滋养。但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具沉默的紫金棺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断然:
“你这‘幻神烟’,还有一个特性。它会与一种名为‘焚心散’的奇毒产生共鸣,让中毒者的尸身散发出一种特定频率的能量,从而在烟雾中投射出死者临终前的影像。这,才是你‘招魂’的真正原理,对吗?”
“你……你……”崔元已经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
沈流苏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宣告了她的最终判决:
“十年了,你一直以为先帝是死于沈家调制的‘焚心散’之下。所以你费尽心机,在此处点燃‘幻神烟’,想借此‘唤出’先帝残魂,逼问秘密。”
“只可惜啊……”她发出一声轻叹,仿佛在为一场筹谋已久的笑话感到惋惜。
“太医令,你看那烟,它一丝反应也无。这说明,先帝体内,根本就没有‘焚心散’的余毒!”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崔元和他身后的黑衣人全都呆住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向那袅袅升腾的紫黑色烟雾,那烟雾只是飘散,果然没有凝聚成任何影像的迹象。
他们的百年大计,他们的核心理论,在这一刻,被一个“瞎眼”的宫女,用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彻底击碎!
沈流苏缓缓转向地宫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石,看到外面那个正在逼近的身影。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稳语调,说出了那句注定要载入史册的话:
“所以,皇上,不是臣女大胆僭越,要在此地替您断案。”
“是您爹的这支香,它不灵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地宫的石门被一股巨大的外力从外撞开!
无数火把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入,刺破了地宫长达十年的黑暗。
身着玄色龙袍、手持长剑的萧玦,如天神降临,肃立于门口。
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甲胄鲜明的禁军,以及那只立在他肩头、正发出一声清越长鸣的白鹤。
萧玦的目光如利剑,扫过狼藉的地宫,扫过惊骇欲绝的崔元,扫过那个被护在沈流苏身后的、瑟瑟发抖的女孩,最后,定格在那个覆着白纱、孑然而立的清瘦身影上。
他听到了她最后那句话。
狂妄,却又精准得令人心惊。
崔元见状,面如死灰,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毁了它!快!”
他竟想趁乱毁掉先帝棺椁!
但萧玦比他更快。
“拿下!”
一声令下,禁军如猛虎下山,瞬间将所有黑衣人制服。
萧玦亲自掠身上前,一脚将扑向棺椁的崔元踹翻在地,冰冷的剑锋,稳稳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全场,尘埃落定。
沈流苏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缓缓跪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奴婢沈流苏,恭迎陛下。幸不辱命,瓮中之鳖,已尽数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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