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冰冷的海水,将沈流苏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从指尖传来,将她混沌的意识缓缓拉回。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百草苑房梁,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静心的淡雅草木香。
她还活着。
身下的床榻柔软,被褥上甚至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她低头,看见自己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寝衣,身上的伤口也被细心处理过,敷上了清凉的药膏。
她不是应该被埋在皇陵地宫之下了吗?
沈流苏霍然坐起,这个动作牵扯到内腑的伤,一阵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娘娘,您醒了!”一个小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坐起,惊喜地叫道。
“我……昏迷了多久?”沈流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整整三日了,”小宫女将药碗放在桌上,心有余悸地说,“是陛下派人将您从皇陵救回来的。当时陵口都塌了,奴婢们都以为……”
皇帝的人?沈流苏心中一凛。他果然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目光在房内飞速扫过,最终定格在枕边。
那只青铜罗盘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冰凉,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古物。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罗盘内圈时,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那三个用血写成的字……“崔元叛”,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仍在丝丝地往外渗着血,带着一股不散的怨气。
崔元……崔元!
她指尖轻轻触上那三个字,鼻尖却在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从罗盘上散发出的、几乎微不可查的气味。
不是血腥气,也不是青铜的金属味,而是一种极淡的松墨香。
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宫中用来熏制奏本纸张的特供松墨,唯有寥寥数位重臣才能享用。
而其中用量最大,也最喜欢在书房焚烧此香以静心的人,只有一个……当朝太傅,崔元!
那个被誉为“帝师”,德高望重,门生遍布天下的老臣!
沈流苏猛地坐直了身体,脑中轰然炸响。
当年父亲被构陷,第一封弹劾沈家“以香乱政,包藏祸心”的奏本,正是出自这位太傅之手!
如果他是叛徒,为何十年来他不仅安然无恙,反而愈发位高权重,深得两代君王信赖?
难道……萧玦早就知道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冰冷。
若萧玦知情却隐忍不发,那这盘棋局的深度,远超她的想象。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
“沈姐姐,你可算醒了!”小荔枝端着一碗参汤,轻手轻脚地放在她床边,见她脸色苍白,连忙压低了声音,“快趁热喝了,这是御膳房给陛下炖的,我偷偷给你匀了一碗。”
沈流苏接过参汤,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她看着小荔枝紧张兮兮的模样,心中稍暖,随即问道:“我昏迷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大了去了!”小荔枝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你刚被送回来的那天夜里,司礼监的王公公就带人来了,说是奉旨收缴证物,指名道姓就要你枕边这罗盘。奴才都快吓死了,可陛下却派人传了口谕,说……”
他顿了顿,学着皇帝的语气,一字一句道:“‘让她拿着。朕倒要看看,谁能骗过一个闻得出谎言的人。’”
沈流苏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他就不怕我查到他自己的头上?”
小荔枝使劲摇头,眼神里满是崇拜:“陛下还说,‘这天下十个贪官里有九个会撒谎,但只有一个,会怕香’。”他看着沈流苏,认真地说:“姐姐,陛下说,你就是那个能让所有谎言都散发出臭味的人。”
让谎言发臭?
沈流苏心中微动,萧玦这句话,既是捧杀,也是一道护身符。
他是在告诉某些人,动她,就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鬼。
待小荔枝走后,沈流苏将那碗参汤一饮而尽,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让她精神稍振。
她拿起那只罗盘,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反复研究。
这罗盘看似普通,却处处透着诡异。
她尝试注入内力,毫无反应;用银针试探,也探不出任何机关。
夜渐渐深了,百草苑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沈流苏敏锐地发现,罗盘中心那根纤细的铜针,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最终稳稳地指向北方偏东十五度的方向。
她走到窗边,对照着皇宫的布局图在心中推演。
北,偏东,十五度。
那个方向,赫然正是当朝太傅崔元的府邸所在!
这还没完。
子时刚至,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罗盘的盘面上,竟然从那些古老的刻度缝隙中,渗出了一丝极其微量的、油脂状的透明液体。
一股熟悉的香气随之飘散开来。
是青檀香!与青檀临死前,身上散发出的最后那缕气息,一模一样!
沈流苏心头狂跳,立刻取来一张空白的试香纸,小心翼翼地在那油脂上轻轻一抹。
奇迹发生了!
原本空白的纸上,竟像是被无形的笔写过一般,缓缓浮现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迹:
“……图分三卷……北陵台……勿信掌灯人……”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书写之人已力竭。
图分三卷?
是指沈家的调香秘籍吗?
北陵台又是什么地方?
还有……掌灯人?
一连串的疑问让她头痛欲裂,青檀用生命换来的信息,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你说,香能辨人心?”
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沈流苏猛地回头,只见萧玦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未带任何仪仗,仅着一身玄色常服,目光正凝视着她桌上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沉水烟。
他走得太近了,身上那股独有的、混合着龙涎与书卷的冷冽气息,霸道地侵入了她的领域。
沈流苏迅速将试香纸收入袖中,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行了一礼,平静地答道:“香不能辨人心,但能辨出因心绪变化而引起的气息改变。恐惧、谎言、杀意,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味道。”
萧玦走到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只青铜罗盘,目光深邃如夜:“那朕问你……太傅崔元,可信否?”
他问得如此直接,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沈流苏沉默了良久。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机会。
她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缓缓将那只罗盘推到他面前。
“陛下,这香说,他不可信。”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但他撒谎的方式很特别……像是被人逼着说的谎,身不由己。”
萧玦的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你是说,有人在他耳边,下了‘控言香’?”
控言香!
一种失传已久的秘香,能通过气味影响人的神志,让其在不知不觉中说出被设定好的话语。
沈流苏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次日,王公公果然又来了,这次态度恭敬了许多,说是奉陛下口谕,请罗盘去御前由专人勘验。
沈流苏这次没有拒绝,佯装顺从地将罗盘交给了他。
但在交出的那一刹那,她的指尖早已沾上了一抹无色无味的“匿形香”,在递送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印在了王公公的袖口。
这种香气凡人无法察觉,却能在白鹤的鼻子里,留下长达六个时辰的清晰轨迹。
王公公前脚刚走,沈流苏后脚便带着白鹤,远远地缀了上去。
只见王公公并未直接去往皇帝的养心殿,反而在宫中七拐八绕,最终竟一路走到了御药房的后巷,在一扇锈迹斑斑、从未见人开启过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他将罗盘递了进去,随即门内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阴冷的嗓音:
“……石敢当的机关记录显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主上说,‘灯熄了’计划,该提前了……”
沈流苏伏在墙后,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石敢当?
是皇陵里的那些杀人石像!
它们内部竟然有记录功能!
而这个所谓的“主上”,又是谁?
她不敢多留,悄然后退。
回百草苑的路上,她心事重重,手中端着一盏刚从茶房取来的安神茶。
突然,肩上的白鹤发出一声尖锐的唳叫,猛地扑扇翅膀,一头撞翻了她手中的茶盏!
“啪”的一声,茶盏碎裂,滚烫的茶汤泼了一地。
沈流苏正要呵斥,低头的一瞬间,目光却凝固了。
就在那片湿漉漉的地面上,一汪茶汤的倒影中,清晰地映出了她身后不远处,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而灯中的焰火,竟是诡异的碧绿色!
鬼引灯!
父亲的手札中曾用朱笔警告过,此灯以尸油为燃料,燃出的香气能引诱人的魂魄,使其产生幻觉,是天下至阴至邪之物!
她想也不想,拔腿便追了过去!
转过街角,那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片被灯火燎过的焦黄纸屑。
沈流苏疾步上前捡起,只见上面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字体,写着半句残文:
“……香火不断,则魂不灭……”
她攥紧了冰冷的纸片,猛地抬头望向皇宫深处那一片连绵的宫阙。
原来,有问题的不仅仅是崔元一个!
这整个紫禁城的香气系统,从熏香到药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悄然替换。
而那个提着鬼引灯的“掌灯人”,或许就藏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谜团,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
她深吸一口气,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她看清这张网全貌的节点。
她需要信息,需要来自宫廷最阴暗、最底层的声音。
一个名字,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那个掌管着天牢伙食,被称作“铁勺张”的男人。
他见过的死囚比活人都多,听过的秘密足以让整个京城天翻地覆。
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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