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真正约束酷吏、抑制勋贵特权？门儿都没有！钱袋子漏的问题继续慢刀子放血，三足鼎不稳的毛病被拖延着，苛法如鳞片刮肉依旧让黔首怨声载道。”
“整个帝国像艘到处渗水的大破船，一时半会儿沉不了，但也别想开快，更经不起大风大浪。”
赵天成的语气带着点“也就这样了”的宿命感。
“后果推演， 新君上台，一切照旧。李斯等大臣使出吃奶的劲儿维持，赋税徭役按旧额征收，酷吏盘剥没加剧但也没减轻。地方上小矛盾像地火，时不时窜出点小火苗，被强力扑灭。”
“边军架子还能勉强撑着，财政紧张而日益严重。六国遗民像阴沟里的老鼠，复辟之心不死，暗中积蓄力量。”
“结果，帝国在平庸的维持中，内部毒瘤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外部的恶狼越养越肥。有多大可能，对半开！运气好，能熬个二三十年。”
“最终，不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饥荒，就是一次匈奴瞅准虚弱的猛攻，或者内部积攒的怨气总爆发，把这艘破船彻底砸沉！要害在哪儿，时间！看哪个脓包先烂穿！”
隔壁耳房，压抑得令人窒息。
嬴政紧抿的唇角泄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平庸…竟然在几个选择中是最好的？
那缓缓沉没的破船，正是他耗尽心力打造的帝国巨舰？
李斯心中五味杂陈：自己竟成了苦苦支撑的“裱糊匠”？这角色…
蒙毅忧心如焚：边军装备士气如同沙堡，匈奴铁蹄随时可能将其踏平！
章邯喉头发干，涩声问道：“先生，若此平庸之君在位，李相竭力推行‘皇帝之法’，约束官府，释放民力，是否…是否可解积弊，为大秦延寿？”
赵天成哼了一声，带着点“别做梦了”的怜悯：“延寿？也许吧，多喘几口粗气。但药效打折！平庸皇帝魄力不足，下面酷吏勋贵软磨硬抗，新法推行起来必然磕磕绊绊，大打折扣。”
“‘法无授权’可能沦为墙上的废纸，‘法无禁止’的领域也可能被变着花样盘剥。钱袋子漏得慢点，但还在漏；民怨涨得缓点，但还在涨。”
“ 好比给个病入膏肓的老棺材瓤子灌两口参汤，能吊着口气，但想他生龙活虎？下辈子吧！最终的结局，要么被越来越重的病拖死，要么被一场意外，比如下任皇帝又是个混蛋提前送终！”
赵天成的第四个手指还没落下，声音平淡得像在唠家常，扶苏却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打断，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先生！先生所言四种新君，仁者难行其道，暴者速亡，蠢者引乱，庸者苟延！难道……难道我大秦未来，竟无一线光明？”
“那……那最好的推演是什么？何种新君方能真正承继始皇帝伟业，挽狂澜于既倒，使我大秦……真正有万世之望？”
赵天成被打断，倒也不恼，只是收回手指，慢悠悠地在太师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葛优瘫”。
“最好的推演？”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却没有多少温度，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现实感。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下一任皇帝，是始皇帝陛下本人！”
扶苏和章邯同时愣住。
赵天成没理会他们的错愕，继续用他那独有的、直白到残酷的语调剖析。
“想是碰见始皇帝这样的千古一帝？”
“苏公子，你懂什么叫‘千古一帝’吗？那不是十年出一个，百年出一个，那是一千年才他妈能磨出来一个的玩意儿！是要天时、地利、人和、运气、本事、狠劲儿、眼光……所有东西砸在一个人身上，才能烧出来的！他嬴政，就是砸中了这个头奖！”
隔壁耳房，嬴政搭在石壁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冕旒玉藻纹丝不动，但阴影下的那双鹰眸，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千古一帝？
千年一出？
这狂徒……竟如此定义朕？！
“看看他干了什么？”赵天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图腾崇拜的凛然。
“扫平六合，一统寰宇，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一！这是开天辟地！这是再造乾坤！他走过的路，就是一条前无古人的血与火之路！他打下的江山，是前所未有的庞然巨物！”
“他本身就是‘千古一帝’这四个字活生生的注脚！”
“但是！”赵天成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刚刚燃起的热血浇灭。
“问题就出在这儿！他已经完成了！他已经是了！他已经站在了那个前无古人的巅峰！他现在……没有任何欲望去改变！！！懂吗？没有！一点都没有！”
章邯喉咙发干，下意识地问：“先生此言……何意？陛下雄才伟略，怎会……怎会没有改变之意？”
“何意？”赵天成冷笑，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两人。
“我们推演一下！如果下一任皇帝是秦始皇本人，或者……跟他爷爷秦昭襄王一样，活他个七八十岁！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为啥？因为只有他，或者他活足够久的时间，你们那‘皇帝之法’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扎根，去生长！才不会被新君上位后的腥风血雨或者无能昏聩给连根拔起！”
“你们这位陛下，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赵天成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想干的事情，会豁出命去干！不择手段也要干成！此其一！”
“胸襟？算得上宽广！为了干成事，能忍辱负重，能容纳不同的人才！看看他手下那帮子能人，六国的都有！此其二！”
“手段？铁血无情！对于胆敢反扑的势力，他有一万种办法把你碾成齑粉！绝不手软！此其三！”
“只要他想推！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这‘皇帝之法’，他完全有能力、有魄力、有手腕把它砸进大秦的骨子里去！甭管什么旧勋贵、老酷吏，敢挡路的，统统踩死！他就是有这个能耐！”
扶苏眼中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却又被赵天成接下来的话彻底掐灭。
“但是！”赵天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宣判。
“这样的概率，基本没有！！！无限接近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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