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正是草长马肥之时。帝国北疆大定，江南新政渐入佳境，四海升平，国库充盈。为彰显武功，操练士卒，亦为联络与归附部落之情谊，裴砚下旨，于京郊皇家猎场“木兰围场”，举行盛大的秋狝大典。
旨意传出，不仅京营精锐、各部官员整装待发，北境归附的“归义王”乌维亦率黑风部贵族及勇士前来朝觐参与，更有诸多通过新政擢升的年轻官员、以及今科脱颖而出的新科学子得以随行。一时间，木兰围场旌旗招展，人喧马嘶，汇聚了帝国军政新锐与四方宾服，一派盛世气象。
此次秋狝，与往年不同的是，裴砚特意下旨，命太子承烨及其四位伴读一同随驾。帝后之意不言而喻，既要让承烨见识军容之盛、骑射之威，亦要让他在更广阔的场景下，与他未来的臣民、乃至归附的部落子弟有所接触。
围场行营，规模宏大，却又不失野趣。承烨与四位伴读被安置在同一区域，各有小型帐篷。这对于久居深宫的承烨而言，又是一番新奇体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与牲畜特有的气息，远处传来士卒操练的号角与马蹄声，一切都充满了阳刚与活力的气息。
秋狝首日，举行的是盛大的阅兵与骑射表演。高台之上，裴砚与秦绾并肩而坐，威仪天成。下方，京营骑兵阵列森严，铁甲映日，奔驰如雷；步卒盾牌如墙，枪戟如林，杀气冲霄。来自黑风部的骑士则表演了精彩的套马、马上拾物等绝技，引得阵阵喝彩。
承烨与伴读们坐在特设的观礼区，看得目不转睛。王珩兴奋地小脸通红，不停地比划着射箭的动作；赵铭看得认真，似乎在默默记下阵型变化；周文轩则对那雄壮的军阵感到些许畏惧，紧紧靠着内侍；石蛋则张大了嘴巴，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和马，如此震天的声响。
承烨心中亦是激荡不已。他见过宫中的侍卫，也读过兵书，却远不如亲眼目睹这万军齐发的场面来得震撼。他隐约感觉到，父皇能平定北境，能让乌维这样的枭雄臣服，依靠的正是这无坚不摧的力量。但同时，傅先生教导的“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话语也在耳边回响。
阅兵之后，便是传统的围猎。以裴砚为首，宗室勋贵、文武官员、部落首领皆纵马入场，各显身手。裴砚虽重伤初愈，未亲自追逐大型猛兽，但弓马娴熟，箭无虚发，猎获颇丰，引得欢呼不断。
承烨年岁尚小，未能参与正式围猎，裴砚便特许他在侍卫的严密护卫下，于划定的小型猎场外围，尝试骑射小型的狐兔之类。四位伴读也获准同行。
这是承烨第一次在真正的旷野中骑马射箭。他骑着自己那匹温顺的小马，手持特制的小弓，在侍卫的指导下，瞄准一只惊慌窜过的野兔。他深吸一口气，回想少傅教导的要领，松弦放箭——箭矢“嗖”地飞出，却远远偏出了目标，扎进了草丛里。
“殿下，力道稍欠，且心有些急了。”侍卫低声提醒。
承烨小脸微红，有些懊恼，却并未气馁。他再次引弓，目光更加专注。
这时，一旁的王珩却大声叫道：“看我的！”他也射出一箭，同样偏离甚远，但他浑不在意，哈哈笑道：“这兔子跑得太快了！比算学题难多了！”
赵铭则沉稳得多，他并不急于发射，而是仔细观察着猎物的跑动规律，许久才射出一箭，虽也未中，却离目标近了许多。
周文轩胆子小，拿着弓的手都有些抖，几乎不敢瞄准。
石蛋则对弓箭很陌生，他更习惯用眼睛和手去捕捉，竟徒手扔出一块石头，差点砸到一只野鸡，引得众人侧目。
几个孩子的表现迥异，引得附近一些观礼的宗室子弟和部落少年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声。尤其是乌维带来的几个黑风部少年，他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见承烨等人箭法生疏，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草原人特有的、对弱者的轻视。
承烨敏感地察觉到了那些目光，小拳头微微握紧。他知道自己代表的是天家颜面。他没有理会那些议论，再次沉稳地引弓，目光紧紧锁定另一只在不远处张望的灰兔。这一次，他心无旁骛，默念要领，弓开如满月——
“咻！”
箭矢破空，精准地射中了灰兔的后腿！那兔子挣扎了几下，便被侍卫上前擒获。
“中了！殿下中了！”王珩第一个欢呼起来。
赵铭和周文轩也露出了笑容。石蛋更是崇拜地看着承烨。
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和轻视的目光，瞬间消散了不少。那几个黑风部少年也收起了轻视，看向承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正视。
承烨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侍卫呈上的猎物，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明白了“事非经过不知难”的道理。骑射之技，非一日可成，治国平天下，想必更是如此。
当晚，营地中燃起熊熊篝火，举行盛大的庆功夜宴。烤肉的香气弥漫四野，君臣同乐，气氛热烈。乌维带着黑风部勇士向裴砚敬酒，献上哈达与猎获的珍禽，以示臣服与敬意。
承烨与伴读们坐在稍次一些的位置，看着这宾主尽欢、四海一家的场面，听着不同语言、不同腔调的谈笑，感受着与宫中宴会截然不同的粗犷与豪迈。
“父皇真厉害。”承烨低声对身边的赵铭说，“能让这么多不同的人坐在一起。”
赵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陛下威德并施，方能四海归心。”
王珩则对烤全羊更感兴趣，吃得满嘴流油。周文轩小心地避开油腻，小口吃着糕点。石蛋则看着那跳跃的篝火和欢歌笑语的人群，眼睛亮晶晶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如同另一个世界。
夜宴至半，裴砚心情颇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那些年轻的面孔上停留片刻，忽然朗声道：“今日秋狝，儿郎们皆展英姿。朕心甚慰！闻新科学子中，亦有擅格物者，可于此次秋狝所用器械，有所建言？”
这是皇帝在给新科学子表现的机会！立刻便有工部选派来的、精通器械的算学科学子出列，就弓弩的射程校准、帐篷的快速搭建等提出了些许改良建议，虽不成熟，却也展现了新学的务实之风。
承烨看着这一幕，心中若有所动。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自己射箭的艰难，又想起石蛋那看似笨拙却差点奏效的扔石头，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秋狝盛典，于围场之中，展现帝国武功与怀柔。
雏鹰试翼，储君于骑射间，初尝挫败与坚韧，更窥见统御四海之不易。
帝国的未来，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正经历着不同于深宫书斋的另一种洗礼。
（第两百四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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