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的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也将初入帝都的凌寒一行人,正式关入了一座华丽而压抑的金丝牢笼。
府邸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陈设奢华,却透着一股无人久居的冷清和无处不在的监视感。那些垂手侍立、动作规矩的仆从,眼神恭敬却缺乏生气,如同精心调试过的木偶。
凌寒脸上那副经过相府夜宴后越发纯熟的纨绔笑容,在踏入主院正厅的瞬间便消失殆尽。他挥退了所有前来听候差遣的管事仆妇,只留下秦湘、墨尘以及被两名亲卫小心翼翼搀扶进来的苏瑶。
厅门紧闭,烛火跳跃,映照着四人神色各异却同样凝重的脸庞。
“查。”凌寒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第一个字便定下了基调。
秦湘立刻领命,没有丝毫迟疑。她甚至没有亲自去办,只是走到厅堂一角,对阴影处微微颔首。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府邸深处。那是黑甲玄骑中最擅长潜行与侦查的斥候,早在入府之前,便已利用混乱提前潜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道身影去而复返,无声地落在秦湘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秦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转身对凌寒,声音压抑着怒火:“世子,初步排查,府内仆从共计七十三人,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眼神步伐有异,身负粗浅功夫,应是各方眼线。书房、卧室、甚至……净房,皆发现不下十处极其隐秘的窥探孔洞。后院水井、厨房食材,也需立刻验毒。”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详尽又触目惊心的汇报,凌寒的眼中依旧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这哪里是世子府,分明是一座透明的监牢,一座等着他自投罗网的蜂巢!
“呵,”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毫无暖意,“陛下和韩相,还真是……关怀备至啊。”
他走到主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秦将军。”
“末将在!”
“眼线,留着。窥洞,暂时堵上最过分的几个,留些无关紧要的让他们看。”凌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至于饮食……苏先生,”他目光转向虚弱靠在椅中的苏瑶,“此事恐怕需劳烦你。”
苏瑶勉力抬起眼帘,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低弱却清晰:“世子放心……验毒辟毒,乃医家本分。给我半日时间,便可配出验毒之物,并调整日常饮食方子,潜移默化,可抵寻常毒物。”
“好。”凌寒点头,目光又扫过气息依旧虚浮的墨尘,“墨伯,府内明面上的安全,由秦将军负责。暗地里的那些老鼠,交给你。能找出多少,清理多少,你自行把握,不必请示,只需确保我等密谈之地,绝对干净。”
墨尘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佝偻的身躯微微挺直了些许,沙哑道:“老奴……明白。”
而清晰的指令一条条发出,冷静得近乎冷酷,瞬间将这座危机四伏的府邸纳入了初步的掌控节奏。秦湘看着此刻的凌寒,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在黑云峡冷静分析、在抚远城决断救人的世子,与平日里那个荒唐纨绔判若两人。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心潮澎湃,却又愈发感到深不可测。
“至于你,苏先生,”凌寒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苏瑶身上,“你的‘病’,该好了。但也不能全好。”
苏瑶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各方关注的焦点,一直“病重”反而惹人生疑,但立刻生龙活虎也更显可疑。
“我明白。”她低声道,“我会调配药物,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体弱气虚,但已无性命之忧。如此……或许更能降低某些人的戒心。”
“聪明。”凌寒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不仅如此,从明日起,你便是我这世子府的特聘医师。本世子一路受惊,心绪不宁,夜不能寐,需名医随身调理。你可借此身份,自由出入府邸……采买药材。”
最后四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苏瑶眼眸一亮,瞬间领会。采买药材是假,借此机会与外界接触、甚至暗中联系可能存在的、对抗黑巫教的势力,才是真!凌寒这是在给她创造活动的空间和借口!
“多谢世子!”这一次,她的感谢带上了几分真心。
“不必谢我。”凌寒摆摆手,语气淡然,“你我如今同在一条船上,船若沉了,谁都活不了。你需要什么药材,列出单子,明面上让府里下人去办,暗地里需要什么,告诉墨伯或秦将军,他们会安排。”
初步安排已定,众人皆领命而去,各自忙碌。
凌寒独自一人留在空旷而冰冷的大厅中。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帝都特有的、被无数灯火映照得微微发红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清冷而陌生的空气。
权力场的博弈,远比刀光剑影的厮杀更加凶险和耗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句话都可能暗藏杀机。韩束的老谋深算,皇帝的深沉难测,京城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黑巫教……无数股力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他,正是网中心那看似最诱人、也最危险的猎物。
他不能急,不能乱。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小心翼翼地布置陷阱,悄无声息地积蓄力量,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机会。
父亲的那封家书再次浮现在脑海。“骊山异象……切勿好奇涉足……” 警告之意昭然若揭。但苏瑶口中的“秘藏”,却像一盏黑暗中的孤灯,吸引着所有飞蛾扑火般的野心和欲望。
那里,究竟藏着什么?父亲又知道多少?
种种思绪,如同乱麻般缠绕心头。
……
接下来的几日,世子府表面风平浪静,甚至逐渐有了一丝“生机”。
凌寒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帝都繁华迷花了眼的纨绔子弟。今日嫌府中厨子手艺不佳,重金聘请京城名厨;明日又觉歌舞乏味,招来教坊司的乐伎排演新曲;后日则对着皇帝赏赐的古玩字画评头论足,言语粗鄙,惹得暗中监视的眼线们暗自鄙夷,回报的内容也愈发单调可笑。
秦湘则全力负责府邸防卫,将黑甲玄骑的力量悄然布置在关键位置,对外则表现出十足的警惕和……蛮横。任何试图窥探内院的行为都会遭到她冷厉的呵斥和驱赶,将一个忠心耿耿却不懂变通、只知执行命令的武将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墨尘如同彻底融入了阴影,的存在感甚至低于那些扫地仆役。但府中那些隐秘的窥探孔洞,却在接二连三地“意外”损坏,几个行事最为鬼祟的眼线,也莫名其妙地染上了“怪病”或被调离。一种无形的恐惧开始在某些暗处滋生,让剩下的眼线行事越发谨慎。
变化最大的是苏瑶。她依计行事,服用自己调配的药物后,脸色虽仍带着病态的苍白,但已能勉强下地行走,开始以世子府医师的身份露面。她每日都会开出长长的药材清单,让仆役前往京城各大药铺采购,其中夹杂着许多名贵却也不算稀奇的药材,令人摸不着头脑,只觉这位世子实在奢靡怕死。
然而,无人知晓,那些看似普通的药材,经过她巧手搭配和特殊炼制,便能成为验毒的试纸、解毒的良方,甚至是一些效果奇特的迷药、毒粉。她更利用一次亲自前往一家老字号药铺“查验药材质量”的机会,将一枚看似不起眼的枯叶,悄然塞进了药柜的某个缝隙——那是她家族与外界一位故人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日子就在这种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的状态中一天天过去。
直到这日午后,凌寒正“无聊”地在水榭边喂鱼,一名仆役匆匆来报:“殿下,门外有一位公子求见,自称是殿下旧识,姓赵名宸。”
赵宸?
凌寒喂鱼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六皇子赵宸,母亲位份不高,外戚不显,在众多皇子中并不起眼,但据说性情洒脱,喜好结交三教九流,尤爱书画金石,是个有名的“闲散王爷”。
他怎么会来?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受人指使?亦或是,别有目的?
凌寒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脸上却立刻堆起了惊喜又疑惑的笑容:“赵宸?难道是……六皇子殿下?快请!快请进!”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做出一副既兴奋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快步走向前厅。
无论如何,这是第一个主动登门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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