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晨光还带着点香油的余温，春桃正蹲在门槛上给新榨的香油装瓶，指尖沾了点油星子，趁苏清欢不注意偷偷抿了抿，吧唧着嘴道：“小姐，这自家榨的香油就是不一样，连手指头缝都香三天！”
苏清欢正坐在案前剥栗子，闻言抬眼笑骂：“当心把手指头啃了，陈阿婆刚送来的糯米还在缸里泡着，等会儿蒸栗子糯米糕，少不了你的份。” 她手边的青铜小鼎旁堆着小山似的栗子壳，都是昨晚沈砚之送来的糖炒栗子剥的 —— 那栗子甜得润口，留着壳太可惜，正好拿来做糕。
春桃立刻蹦起来，竹篮往胳肢窝一夹：“那我再去买斤红枣！张婶说今早的枣子核小肉厚，蒸糕最甜！” 话音未落，人已经蹿出了门，刚迈过巷口又折回来，脸涨得通红：“小姐！周记那黑心肠的，栗子涨成天价了！”
苏清欢剥栗子的手顿了顿：“涨了多少？”
“昨天还三文钱一斤，今儿要十文！” 春桃气得跺脚，“我问他为啥，他还翻着白眼说‘清欢小筑的姑娘都能自己榨香油，还在乎这点栗子钱？’分明是故意刁难！”
这话刚落，就见王伯挑着馄饨担路过，听见 “周记” 两个字就撇了嘴：“那周扒皮的小子，昨儿见你家香油卖得火，眼睛都红了。前儿还托人去柳家送礼，指不定是柳玉茹给了他好处，故意卡你家的栗子。”
苏清欢捏着颗饱满的栗子，指尖轻轻摩挲。秋日的季节菜单里，栗子烧鸡、栗子糯米糕都是重头戏，周记在这时候抬价，摆明了是想断她的食材。正思忖着，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砚之穿着件月白长衫，手里竟也提了个布袋子，见着春桃气鼓鼓的模样，挑眉道：“这是又谁惹我们春桃姑娘了？”
“还不是周记那奸商！” 春桃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儿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沈大人，您可得评评理！”
沈砚之把布袋子往案上一放，里面的栗子滚出来几颗，个个油光锃亮：“巧了，我刚从城西过，见有家农户在卖栗子，五文钱一斤，比周记的还饱满。”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点冷意，“这周老板前几日还托人给户部侍郎送过礼，想把外城的干果生意包下来，倒是会钻营。”
苏清欢眼睛一亮，拿起颗栗子在手里转了转：“钻营归钻营，可不能让他断了街坊的活路。春桃，去把那农户的栗子都买下来，顺便喊几个街坊婶子来帮忙剥壳 —— 就说剥一斤给二两糖，保管没人嫌累。”
春桃刚要走，就见周记的伙计探头探脑地在巷口张望，见沈砚之在，缩了缩脖子又回去了。王伯嗤笑一声：“这是来探风呢，看咱们是不是真没胆子了。”
苏清欢没理会，反而把青铜小鼎往灶边挪了挪，将泡好的糯米倒进鼎里。鼎身微微发热，糯米的清香瞬间漫了出来，比寻常水泡的糯米香得更醇厚。沈砚之凑过去看了眼：“你这鼎倒是个宝贝，蒸米都比别人的香。”
“祖传的物件，沾了点烟火气罢了。” 苏清欢笑着打哈哈，又把剥好的栗子肉放进鼎里，“等会儿蒸好糕，沈大人带点回去尝尝？就当谢你送的栗子。”
沈砚之刚要应，就听见巷口传来喧哗声。周记老板亲自挑着一担栗子过来，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堆着假笑：“清欢姑娘，听说你缺栗子？我这有刚从山里收的好货，虽说贵了点，但胜在新鲜啊。”
春桃刚买完栗子回来，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谁要你的天价栗子！我们有农户送的好货，比你的强十倍！”
周老板斜睨了眼春桃脚边的布袋子，撇撇嘴：“农户的栗子能有啥好的？指不定掺了坏的。清欢姑娘可是做精细吃食的，用这等栗子，不怕砸了招牌？”
苏清欢这时刚好掀开鼎盖，糯米和栗子的甜香混在一起，飘得整条巷子都是。她用勺子舀了块冒着热气的糕，递到周老板面前：“周老板尝尝？这就是你说的‘次等栗子’做的，要是觉得不好，我把这鼎赔给你。”
周老板本想摆手，可那香味勾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尝了一口。糯米软糯粘牙，栗子甜得流油，比他吃过的任何糕点都香，他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旁边围观的街坊哄笑起来：“周扒皮，人家的栗子比你的强多了！”“就是，想坑人也不看看对象！”
周老板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你这是用了啥旁门左道？不然怎么会这么香！”
“旁门左道？” 苏清欢挑眉，拿起颗没剥壳的栗子在手里抛了抛，“周老板要是肯守着‘食材要新鲜，价钱要公道’的规矩，做出来的吃食也不会没人买。倒是你，前儿给张婶称栗子，三斤少了六两，这事忘了？”
这话一出，街坊们更炸开了锅。张婶挤进来叉着腰：“可不是！我家孙儿要吃栗子羹，他给我的栗子多半是坏的，找他退钱还不认账！”
周老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刚想狡辩，就见沈砚之慢悠悠开口：“外城的粮价、物价都有官府定的规矩，哄抬物价、缺斤短两，按律可是要罚银的。要不要我让人去请税吏来查查你的账？”
周老板一听 “税吏” 两个字，腿都软了 —— 他账本上的猫腻可不少。忙赔着笑往后退：“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把栗子降价，降回三文钱一斤！” 说着挑着担子就跑，慌得连掉了几颗栗子都没捡。
街坊们笑得前仰后合，张婶拍着苏清欢的肩膀：“清欢姑娘，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周扒皮再也不敢嚣张了！”
苏清欢笑着摆手，刚要转身回铺里，就见春桃拿着颗栗子跑过来，指着壳上的印记道：“小姐，你看这栗子壳上有个小鼎印，跟咱们的青铜小鼎一模一样！”
苏清欢接过一看，栗子壳上果然有个模糊的小鼎纹路，和青铜小鼎的云雷纹隐隐呼应。她心里一动，刚要细看，青铜小鼎突然微微发热，鼎身的纹路亮了亮。王伯凑过来看了眼，突然一拍大腿：“这是当年苏三夫人常用的栗子印记！她当年买栗子，都要挑有这印记的，说是山里老树结的，最甜！”
“苏三夫人也挑这种栗子？” 苏清欢追问。
“可不是！” 王伯叹了口气，“她当年做栗子糕，能香透半条街。有次我去送馄饨，见她用个小鼎蒸栗子，跟你这鼎看着差不多，就是没这么亮。”
沈砚之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青铜小鼎：“难道这鼎是苏三夫人留下的？”
苏清欢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柳玉茹的丫鬟远远站在巷口，见周老板跑了，又看了眼清欢小筑门口的人群，跺了跺脚转身走了。春桃嗤笑：“定是柳玉茹派来的探子，见周老板没办成事，气坏了！”
苏清欢没在意，反而把那颗带印记的栗子收起来，转身给众人分栗子糯米糕。刚递到沈砚之手里，就见他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瓶：“前几日得了瓶蜂蜜，用这个抹糕吃，更甜。”
春桃在一旁挤眉弄眼：“沈大人对我们小姐可真好，连蜂蜜都备着！”
沈砚之耳尖微微发红，却一本正经道：“我只是觉得，好糕配好蜜，不能糟蹋了清欢姑娘的手艺。”
苏清欢忍着笑，接过瓷瓶倒了点蜂蜜在糕上：“那可得多谢沈大人的蜂蜜了。对了，前几日你说的御史台同僚，要是喜欢吃，我下次多做些。”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取就好。” 沈砚之咬了口糕，甜香在舌尖化开，看着苏清欢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阳光透过木窗落在她身上，连带着案头的青铜小鼎，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王伯这时挑着馄饨担要走，路过苏清欢身边时，低声道：“清欢丫头，当年苏三夫人入宫前，曾跟我说过，她的鼎能‘辨食材本心’，看来这话是真的。你娘的事，说不定这鼎能给你答案。”
苏清欢捏着手里的栗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看向门口熙攘的人群，闻着满室的栗子香与烟火气，忽然觉得，柳玉茹的刁难、周老板的算计，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守着这灶台，守着这青铜小鼎，用心做好每一道吃食，自然能暖透人心。
春桃这时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纸包：“小姐！张记掌柜的又送香油来了，还说以后咱们要多少有多少，他再也不敢听柳家的话了！”
苏清欢接过纸包，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见沈砚之指着巷口道：“看，周老板又挑着栗子回来了，这次倒是老实，挂牌三文钱一斤。”
众人往巷口一看，果然见周老板蔫头耷脑地挂着价牌，不少街坊凑过去买栗子，嘴里还念叨着 “早这样不就好了”。春桃笑得直不起腰：“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拿起青铜小鼎，轻轻擦了擦鼎沿的油星。鼎身的微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意。她知道，这人间的清欢，从来不是唾手可得的，得守着火候，扛过闲气，才能在烟火里熬出最醇的味道。
沈砚之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道：“下次再有人找麻烦，直接告诉我。御史台虽不管做饭，但管得了欺负做饭的人。”
苏清欢回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眼底的温柔，忍不住笑了：“那我可得把沈大人当成护身符了。不过下次来，可得空腹，我给您做栗子烧鸡，用刚买的新鲜栗子。”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沈砚之拱手，难得说了句文绉绉的话，逗得春桃笑出了声。
阳光正好，栗子香混着香油味飘得很远，清欢小筑的烟火气，比往日更浓了些。而案头的青铜小鼎，正悄悄酝酿着下一个关于味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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