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铜锅还温着荠菜豆腐羹的余韵,春桃正蹲在灶边给萝卜削皮,刀刃蹭得萝卜 “沙沙” 响,眼角却不停瞟向蹲在旁边剥蒜的沈砚之。那蒜被他剥得坑坑洼洼,蒜衣粘在指缝里,活像刚从泥里刨出来的土豆。
“沈大人,您这剥蒜的手艺跟您查案可差远了。” 春桃把削得溜光的萝卜往案上一放,“昨儿削萝卜皮跟狗啃似的,今儿剥蒜又跟蒜有仇,一会儿摆盘您可别上手,不然柳府的人得以为咱们带了个打杂的糙汉。”
沈砚之耳尖刚褪去的红又冒了头,指尖捏着半颗残缺的蒜,梗着脖子道:“昨日已跟着王伯学了摆盘,此番定不会出差错。”
“哦?” 苏清欢正把桂花糯米藕放进食盒,闻言回头笑,“是学了‘堆雪寻梅’还是‘碧波藏莲’?别到时候摆成‘乱葬岗’,反倒给柳夫人送了话柄。”
王伯端着熬好的汤底过来,粗布围裙上沾着油星子,闻言哈哈大笑:“沈大人查案是一把好手,做饭这活儿哪是一朝一夕能会的?当年我学切葱花,切了半个月才没把手指切了去。”
李御厨擦拭着那把刻 “苏” 字的铜勺,指尖划过冰凉的勺柄:“时辰不早了,柳府的宴席该开了。清欢把银筷揣好,那东西虽老,试毒的本事还在。”
苏清欢应着,把青铜小鼎悄悄塞进袖袋 —— 鼎身夜里就暖融融的,此刻贴在手腕上,像揣了块温玉。沈砚之早已把木匣交给顺天府的陈老吏看管,只带了李御厨的证词副本,一身常服倒比穿官服时多了几分温润。
一行人推着食盒往柳府去,刚到朱漆大门外,就被个尖嘴猴腮的门房拦住。那门房斜着眼扫过食盒,鼻孔翘得能挂油壶:“哪儿来的野厨子?柳府的宴席也是你们能进的?”
春桃当即叉腰:“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清欢小筑的苏姑娘,太后都夸过她的菜!还有这位是宫廷李御厨,你也敢拦?”
门房被 “太后” 二字噎了下,却依旧梗着脖子:“太后夸过又怎样?柳夫人有令,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沈砚之往前一步,虽没穿官服,那股御史的冷意却逼得门房往后缩了缩:“顺天府正在查柳府护院寻衅滋事案,你确定要拦?”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食盒,“这里面的菜若是凉了,耽误了权贵们尝鲜,你担待得起?”
门房脸一阵青一阵白,正犹豫间,就见柳玉茹扶着个穿绫罗绸缎的妇人出来 —— 正是柳夫人。她眼角的褶子堆着假笑,眼神却像淬了冰:“原来是苏姑娘,快请进。只是府里宴席都是御厨水准,苏姑娘的市井小菜,怕是入不了权贵们的眼。”
“市井小菜怎么了?” 春桃抢在苏清欢前头开口,“昨儿张胖子送的荠菜,凌晨三点挖的,比你家燕窝还新鲜!”
柳玉茹气得脸色发白,柳夫人却按住她,皮笑肉不笑地引着众人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暖阁,十几张圆桌旁已坐了不少权贵,桌上摆着鲍参翅肚,却没几人动筷 —— 显然都在等柳夫人的 “重头戏”。
见苏清欢一行人推着食盒进来,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端王府的管事嗤笑出声:“柳夫人请的贵客,怎么还带了市井厨子来?这食盒上的油星子,别污了咱们的眼。”
苏清欢没理会他,径直走到角落的临时灶台边 —— 那是柳夫人故意安排的,连口干净的锅都没有,只有个豁了口的砂锅。王伯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苏清欢已拿起砂锅掂了掂:“对付山珍海味,用这砂锅正好。”
她先把汤底倒进砂锅,架在炭火上煮。不多时,汤底 “咕嘟” 冒泡,鲜气顺着锅盖缝钻出来,原本低声议论的权贵们顿时闭了嘴,不少人偷偷抽着鼻子。春桃趁机把荠菜倒进锅里,沈砚之想帮忙,却被苏清欢按住:“你去帮李师伯摆碗筷,别在这儿添乱。”
柳夫人坐在主位,见众人眼神往灶台飘,端起茶杯轻咳一声:“苏姑娘倒是会哗众取宠。只是这市井野菜,怕是不干净,别吃坏了各位大人。”
“柳夫人放心。” 李御厨走上前,亮出手里的银筷,“这是先皇御赐给苏三夫人的试毒筷,当年苏三夫人在御膳房当差,做菜从不含糊。今儿就让它再派上用场。”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 谁不知道当年苏三夫人 “病逝” 得蹊跷,如今李御厨当众提起,显然另有隐情。柳夫人的手微微发抖,强装镇定道:“李御厨老糊涂了,苏三夫人早逝,提她做什么。”
正说着,苏清欢已端起第一道菜:荠菜豆腐羹。砂锅还冒着热气,豆腐嫩得像要化在汤里,荠菜鲜得晃眼。她用银筷搅了搅,筷子依旧雪亮。“各位大人尝尝?”
端王府的管事本想拒绝,却被香味勾得挪不开眼,试探着舀了一勺 —— 刚入口,眼睛就瞪圆了:“这、这汤怎么这么鲜?比御膳房的鸡汤还润!”
这话像开了闸,权贵们纷纷伸手要尝。沈砚之站在苏清欢身边,看着她眼底的光,嘴角忍不住上扬。春桃趁机端上第二道菜:焦香牛肉片。牛肉被切得薄薄的,裹着一层琥珀色的酱汁,青铜小鼎催发的灵气让肉质格外鲜嫩,入口即化。
“这牛肉绝了!” 户部侍郎啃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说,“我家厨子做的牛肉跟嚼蜡似的,苏姑娘这手艺,真是绝了!”
柳玉茹坐在那儿,指甲掐进了帕子。柳夫人见状,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 那丫鬟悄悄往柳家的菜里撒了点东西,随即尖声喊道:“苏姑娘的菜怕是有问题!刚才张管事吃了都皱眉呢!”
众人顿时停了筷子,看向端王府的管事。那管事正舔着勺子,闻言一愣:“我哪儿皱眉了?我是吃太香没来得及说话!”
苏清欢早察觉不对,袖袋里的青铜小鼎微微发凉 —— 这是有问题食材的预警。她看向柳家桌上的那道 “清蒸鲈鱼”,缓步走过去:“柳夫人的鲈鱼看起来不错,不如用银筷试试?”
柳夫人脸色大变:“不必了!不过是道家常菜,有什么好试的!”
“试试无妨。” 沈砚之适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方才柳府护院闯进清欢小筑抢物证,此刻又有人质疑苏姑娘的菜,不如一并查清楚。”
李御厨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用银筷戳进鲈鱼里。不过片刻,银筷尖就黑了一块!
“有毒!”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暖阁里顿时乱作一团。柳玉茹吓得瘫在椅子上,柳夫人强撑着道:“不是我们放的!是苏清欢陷害我们!”
“陷害?” 苏清欢拿起桌上的铜勺,勺柄的 “苏” 字在灯光下发亮,“这铜勺是我娘当年的东西,柳家当年抢了我娘的食谱,逼她参与下毒,她不肯,就被你们诬陷病逝。李师伯的证词、御膳房的旧账本,还有刚才护院的供词,柳夫人还要狡辩吗?”
沈砚之当即让人把顺天府的陈老吏请进来。陈老吏抱着木匣,把账本和证词往桌上一放:“柳夫人,当年您买通御厨陷害苏三夫人,账目上写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护院的供词,说您让他们来抢物证,您还有什么话说?”
铁证如山,柳夫人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权贵们见状,纷纷指责柳家恶毒,刚才夸苏清欢菜好吃的户部侍郎更是怒道:“这般蛇蝎心肠,以后谁还敢来柳府!”
柳玉茹哭喊着要扑上来,被捕头按住。沈砚之看着这一幕,转头对苏清欢道:“都结束了。”
苏清欢点点头,看向窗外 —— 夕阳正落,暖光洒进暖阁,落在青铜小鼎上,鼎身泛着淡淡的光。她突然笑了:“各位大人,我清欢小筑明日推出平民宴席,荠菜豆腐羹、焦香牛肉片管够,欢迎各位来尝鲜。”
权贵们顿时起哄应着,刚才还轻视市井小菜的人,此刻都盼着去清欢小筑坐坐。
出柳府时,暮色已浓。春桃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嘴里哼着小曲:“柳家倒台咯!小姐以后再也不怕被刁难咯!” 王伯摸着胡子笑:“我说吧,真味道从来不怕比。” 李御厨看着苏清欢,眼里满是欣慰:“你娘要是在,定会为你骄傲。”
沈砚之走在苏清欢身边,手里还拎着半袋萝卜:“今日没帮上忙,明日我学切萝卜丝,定不会再切成小棍儿。”
苏清欢侧头看他,灶火映过的暖光还在他脸上留着余温,忍不住笑:“好啊,我等着尝沈大人切的萝卜丝。”
青铜小鼎在袖袋里暖融融的,像是藏了一团人间烟火。苏清欢知道,这场仗赢的不只是厨艺,更是人心 —— 就像这市井美味,虽不奢华,却能暖透人心。
回到清欢小筑时,后厨的灯已亮起。春桃忙着收拾食盒,王伯在熬明天的汤底,李御厨擦拭着铜勺,沈砚之笨拙地学着削萝卜。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混着欢声笑语,成了这京城最动人的风景。
苏清欢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突然懂了 “清欢” 的真意 —— 不是山珍海味,不是权贵追捧,而是灶火旁的伙伴,碗里的热汤,还有这藏在烟火气里的安稳与正义。青铜小鼎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意,鼎身的云雷纹渐渐清晰,仿佛藏着无数人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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