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出点鱼肚白,清欢小筑的灶房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哐当” 是菜刀砸案板,“滋啦” 是油星溅铁锅,还有春桃那穿透力极强的吆喝:“狗剩!你那火是要把锅烧化?这是熬汤不是炼丹!”
苏清欢踩着露水从后院菜畦回来,刚掀帘就见灶房里一片兵荒马乱:栓柱正帮着王伯剁肉馅,动作还算利落,就是溅得围裙上全是肉末;新来的二丫攥着菜刀跟举着炸药包似的,土豆在案板上滚来滚去,切出来的块儿有大有小,最大的比拳头还粗;最热闹是角落里的狗剩,蹲在灶膛前,脸熏得跟锅底灰似的,手里的吹火筒杵得太猛,“噗” 一声吹出满脸火星子,吓得他蹦起来撞翻了旁边的油壶。
“这才开第一天学徒班,就要把我这灶房拆了?” 苏清欢把怀里的嫩菠菜往案上一放,指尖刚碰到青铜小鼎,鼎身就泛起细弱的暖光,正好照在二丫滚到地上的土豆上 —— 那土豆皮上沾了点泥,鼎光扫过竟隐隐透着点绿意,是块没长老的好料。
春桃叉着腰走过来,头发丝儿上还沾着片葱花:“姑娘你可来了!这几个活宝能把人气死 —— 二丫切个菜跟捉老鼠似的,狗剩烧火能把自己熏成碳头,也就栓柱还像点样子。”
二丫脸一红,攥着菜刀小声辩解:“春桃姐,我、我以前在家只喂猪,没切过菜……”
“喂猪也得把猪食剁碎吧?” 春桃刚要再说,就被苏清欢拽了把袖子。苏清欢捡起地上的土豆,用指甲掐了个印子:“没学过怕啥?我头回做饭还把糖当盐放,炒出来的菜能齁死卖盐的。来,我教你 —— 左手按土豆要稳,指尖往里扣,别跟个木桩似的僵着。”
她握着二丫的手,手腕轻轻一压,菜刀 “唰” 地切下,正好把土豆分成均匀的两半。二丫眼睛一亮,学着样子试了下,这次虽没切匀,倒没再让土豆滚走。
旁边突然传来 “咚” 的一声,众人扭头一瞧,沈砚之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瓷碗,碗里的蛋液流了一地,他脸上沾了点蛋黄,活像只偷喝了蛋液的猫。
“沈大人这是给灶台‘加菜’呢?” 春桃笑得直捂肚子,“昨儿颠勺洒沙子,今儿打鸡蛋摔碗,再过几日是不是要把青铜小鼎当锅用?”
沈砚之耳尖红得能滴血,梗着脖子站起来:“是这碗太滑,不是我手不稳。李御厨说今早教我做‘水蒸蛋’,这第一步就……”
“第一步得先学会拿碗。” 李御厨端着个新碗从里屋出来,胡子上还沾着点面粉,“当年你岳母 —— 哦不,清欢她娘,初学打鸡蛋时,摔的碗比你这多十倍,最后还不是练出来了?”
他把碗递过去,又指了指案上的鸡蛋:“磕的时候找碗边棱,别用蛮力。你审案子时那般细致,怎么跟鸡蛋较上劲了?”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拿起个鸡蛋在碗边轻轻一磕,“咔” 的一声裂了道缝,他手指一掰,蛋液稳稳流进碗里,这次竟没洒出来。狗剩凑过来瞅了瞅,拍着手喊:“沈大人厉害!比二丫切土豆强多了!”
二丫刚切好的土豆块 “啪” 地掉在案板上,瞪了狗剩一眼:“你烧火还熏黑脸呢!”
灶房里正闹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个尖嗓子喊:“都别去吃清欢小筑的东西!那学徒班教的是邪门歪道,用什么妖鼎糊弄人!”
春桃立马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定是周掌柜那老狐狸的人!昨儿吃了瘪,今儿就来造谣!”
苏清欢摸了摸袖袋里的青铜小鼎,鼎身温温的没动静 —— 看来只是谣言,没真出事。她掀帘出去,就见个穿灰布褂子的汉子正站在街口唾沫横飞,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食客,其中几个挑夫正犹豫着往后退。
“这位大哥,我倒想问问,什么叫邪门歪道?” 苏清欢走过去,声音不大却清亮,“我这学徒班教的是切菜烧火,鼎是祖上传的做饭家伙,怎么就成妖鼎了?”
那汉子见是她,眼神闪了闪,梗着脖子说:“我听醉仙楼周掌柜说的!你这鼎能让死食材变新鲜,不是妖物是什么?”
“死食材变新鲜?” 王伯拎着菜篮子从早市回来,闻言冷笑一声,“周胖子这话亏得敢说!前儿他酒楼用死猪肉冒充鲜羊肉,把人吃拉肚子,怎么不说自己用了妖法?”
围观的人群里顿时有人喊:“对!我表弟就吃了醉仙楼的羊肉,拉了三天!”“周掌柜还欠我家饭馆的菜钱没给呢,还好意思说别人!”
那汉子脸一白,转身就要溜,被栓柱一把抓住胳膊 —— 这后生看着闷,手劲倒不小。“你说我家姑娘用妖鼎,敢不敢跟我去灶房看看?” 栓柱瓮声瓮气地说。
汉子挣扎着喊:“我不去!周掌柜说了……”
“周掌柜说的就是真的?” 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虽没穿官服,可那眼神一沉,汉子立马闭了嘴。沈砚之扫了眼众人,缓缓道:“前几日我在这儿吃了碗野菜汤,就是用这鼎煮的,味道鲜是因为食材好、手艺妙,何来妖物之说?若真有妖,我这前御史还能站在这儿?”
众人一听 “前御史”,立马肃然起敬 —— 谁都知道沈砚之当年在市井待过,最是公道。有个老食客喊:“沈大人说的是!我天天来吃,身子骨硬朗着呢,哪有什么邪门歪道!”
苏清欢笑着对众人说:“多谢各位信得过。今儿学徒班第一天,各位要是不嫌弃,尝尝我们学徒做的菜,都是家常手艺,分文不取。”
这话一出,人群立马涌了上来。春桃赶紧喊:“栓柱带大家坐,二丫端刚拌的马齿苋,狗剩…… 别烧火了,给客人倒茶!”
灶房里顿时更热闹了。二丫端着凉拌马齿苋出来,手还在抖,有个大娘尝了一口,笑着说:“姑娘拌得好!比我家那口子拌的还入味!” 二丫脸一红,立马又去端第二盘。
沈砚之在灶边跟李御厨学做水蒸蛋,这次倒是没摔碗,就是蒸的时候火大了点,蛋羹表面裂了纹。他端给苏清欢,语气带着点紧张:“你尝尝,能吃吗?”
苏清欢舀了一勺,入口滑嫩,就是有点老。她点点头:“能吃,比昨天的炒青菜强多了。给你个奖励。” 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竹制锅铲,“这是我娘当年初学做饭时用的,轻巧,适合练手。”
沈砚之接过锅铲,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木柄,眼睛亮得像含了星子:“我一定好好练,以后天天给你做水蒸蛋。”
春桃正好端着碗进来,闻言笑道:“沈大人这是要当专职厨子了?那我们姑娘可省心了!”
沈砚之刚要说话,就见狗剩跑进来,满头大汗:“姑娘!周掌柜在街口蹲着呢,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他钱似的!”
众人都笑了。李御厨捋着胡子说:“他呀,是看着咱们生意好,眼红罢了。清欢这手艺,这心性,不是他能比的。”
中午的太阳升起来,清欢小筑里坐满了人。栓柱端着刚出锅的灵菇馄饨,穿梭在桌子间,动作越来越熟练;二丫帮着春桃记账,笔下的数字也越来越整齐;狗剩烧的火正好,锅里的荠菜豆腐羹咕嘟冒泡,香味飘出半条街。
苏清欢坐在案边,看着沈砚之跟着王伯学剁肉馅,虽然动作还有点生涩,却格外认真。青铜小鼎在案上泛着暖光,照得案上的青菜格外鲜亮。她想起母亲食谱上的话,灶火不断,烟火不散,便是人间清欢。
这时,刘老栓背着手晃悠进来,手里还牵着个小娃,正是他那小孙子。“苏姑娘,给我来碗馄饨,多加香菜!” 刘老栓喊道,“还有那芝麻烧饼,再给我孙子来两个!”
春桃笑着应道:“老抠门今儿倒大方了?”
“那不是看你家生意好,沾沾喜气嘛!” 刘老栓摸了摸孙子的头,小娃盯着沈砚之手里的锅铲,奶声奶气地喊:“叔叔,你做的蛋羹好吃吗?”
沈砚之愣了下,随即笑着点头:“下次做给你吃。”
灶房里的烟火气升腾起来,混着饭菜的香味和众人的笑谈,漫过拆了一半的隔墙,漫过街口的老槐树,漫进大靖的寻常日子里。苏清欢拿起青铜小鼎,鼎身的云雷纹在阳光下流转,她知道,这人间的清欢,从来不是山珍海味,而是灶台上的烟火,是身边人的笑脸,是一碗热汤里的真心。
春桃突然指着外面喊:“姑娘你看!周掌柜灰溜溜走了!”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周掌柜揣着袖子,头也不回地往醉仙楼的方向走,背影蔫得像霜打的茄子。狗剩拍着手喊:“老狐狸跑啦!”
沈砚之端着刚做好的水蒸蛋过来,虽然表面还有点裂,却透着股香。“清欢,尝尝这个,这次没糊。”
苏清欢尝了一口,笑着说:“好吃,沈大人快成大厨了。”
远处传来卖花人的叫卖声,带着点甜香;施工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是扩建的热闹;食客们的笑谈声混着碗筷的碰撞声,是烟火的滋味。苏清欢看着眼前的一切,指尖的青铜小鼎暖融融的,把心都烘得热乎起来。
这便是她要的清欢渡,味染人间,暖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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